她唯一一次见他,就在他的丧礼之上。
他画过幅画,墨山远阳,孤雁绕林,一人一剑,扬风策马,冲入林间。
那时她困于将军府的后宅,终日游戈于争宠夺利的小伎俩之间,又兼身染奇毒,一见此画便由然生出敬仰之意。
也正因为这幅画,她才清楚明白今生她所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可惜这样磊落之人,却薨于永乐八年,年仅三十岁,英年早逝。
当时的皇帝,其兄霍汶在他灵前扶棺恸哭不已,后赐其谥号“文正”。
而除了一个谥号外,他再也赐不了更多的东西。
因为这位晋王殿下无后。
他终生未娶。
……
昭煜殿后的花园里,也种了棵不知多少年的玉兰树。树上的玉兰开得正盛,风一吹便幽香四散。
树下安了张铺着大毛褥子的罗汉榻。时值近夏,天气渐热,这大毛褥子在阳光显得厚重沉闷,可榻上斜倚着的人却丝毫不觉闷热。
漆黑长发未束,披爻垂落,遮去他半张脸。他闭着眼懒懒歪着,腰下还盖了张薄被,身上披件莲青的鹤氅,宽大的衣袖垂在榻侧。
“殿下——”远远的,尖细声音传来。
他直起身子睁了眸。长发被扫到脸颊两侧,露出一双含墨点漆的眼眸,瞳中明光如长穹碎星,盛放满天璀璨,让人无端沦陷。这是张难以言绘的脸庞,棱角分明,俊美无边,唇线硬朗,鼻梁挺直,本当是极为英挺的男儿之相,然而……苍白皮肤与浅淡透明的唇色,又在这硬朗上添了矛盾的病态。
来人跑得匆忙,到榻前时脚不慎踢到了一物。
“咚……”空去的酒坛骨碌碌滚了老远。
“殿下,您又偷偷喝酒?”
“小左,你好罗唆!”他掀了被,从榻上下地,“连酒都不让我喝了,这日子还有什么乐子?”
“这不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小左忙将榻尾的一件披风拿起展开。
“区区一坛酒,要不了我的命!”他淡道。
“唉,殿下,云谷的人来接您回去了。”小左追上去,将披风给他披上。
这趟他的病发作得厉害,宫中御医竟束手无策,他只能回云谷。
“知道了。”他一拂手,将背上的披风拂开。
有件东西跟着他的动作从袖间轻飘飘落下。
他眼神微怔,俯身拾起素青的绢帕,脑中忽闪过小白兰似的女孩。
他这人生平不喜承诺,唯独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承诺,可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
固执的姑娘,不知道是否还在树下等他。
玉兰树下,不见不散。
呵……
不见……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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