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祁瀚看他不停在流鼻涕,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围在了庄琰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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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舒服。你把我送回周宏轩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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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马上停下步子,转身捧起他的脸,借着街灯认真察看。“你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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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说不下去,扭头回避祁瀚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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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跟我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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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和生理上的痛苦咬噬着他,庄琰一把推开了祁瀚,钻进他的车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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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开车,无比认真地询问:“庄琰,你实话告诉我,你得过什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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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病。”又开始了,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庄琰发出粗重的喘气声。“我喘不过气,哈……祁瀚……我……喘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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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直,深呼吸。”祁瀚迅速放平了副驾座的靠背,打开两侧的车窗,凛冽的空气灌入狭小的空间中。“吸气,呼气,慢一点,平稳你的呼吸……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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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病因不明的呼吸困难,祁瀚没法采取更多的急救方法,目前只能让他自己调整呼吸。“吸气的时候胸腔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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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说不出话,摇了摇头,眼里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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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气呢,胸腔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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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依旧摇头。几分钟深呼吸过后,他稍微能吸进更多氧气,气息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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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顺着他的背,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瞳孔放大,突发性呼吸困难,可能的病因太多太多了。他用纸巾帮庄琰擦干净眼泪鼻涕,等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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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断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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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拿纸巾的手一抖,简短的四个字带来了无法描述的冲击。不过很快,他恢复了镇定:“海洛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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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啡。”庄琰湿润的双眼充满不受控制的泪水,但他的语调里没有一丝感情,木然地注视前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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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戒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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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发出一丝嘲笑,说:“你是学医的就不要装了,吗啡哪有完全戒断这幺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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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收回了手,低下了头。“什幺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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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但是戒了之后,一次都没有复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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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风呛入肺中,庄琰开始咳嗽。“你先开车,我真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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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阴沉着脸,发动了车子。他从眼角瞥庄琰,街灯的光斑投在他脸上,平日神采奕奕的双眼此刻黯淡无光,鼻尖红肿,一脸倦容。庄琰掏出手机,颤抖的手指连解锁屏幕都异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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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联系周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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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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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吧。”祁瀚拿过他的手机,拨给周宏轩简短说了庄琰的状况,让他尽快赶回来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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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一直闭着眼,祁瀚以为他睡着了,开得很稳。突然,身旁人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自嘲道:“没想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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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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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样的人。瘾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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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没有说话,静静听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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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毕业几年了,还没有成立公司,只有一个小工作室,助手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换新的来,因为当时实在太穷,连工资都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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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书的时候,老师一直说我很有才华,在各种摄影比赛拿过大奖,人生一直很顺利。我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创业也会一帆风顺,没想到工作室一连几年都一蹶不振,接不到单导致连年亏损。工作室的开资基本是我一个人承担的,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压力很大,慢性胃炎不停犯病,最后合作伙伴实在看不下去了,劝我转行或应聘其他广告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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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身边所有人全部反对我独自开工作室,只有一个人告诉我要坚持。他是我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也是学摄影的。我和他的性格……真是一点都不像,他很容易冲动,但是做任何事情满怀激情,而且打扮总是不修边幅,看起来很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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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陷入回忆中笑了笑,然而笑容很快从脸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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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不同,毕业后他很快找到一份好工作,到一家时装杂志帮明星拍人像,工资待遇非常高。可是他讨厌清规戒律,总是抱怨不自由,要呆板地按照编辑的意愿拍摄,不能照出自己想要的片子。差不多三年前,他辞了工作,打算自立门户当独立摄影师。是不是很幼稚?居然因为创作理念不和这幺无种的理由辞职,去选择一条更难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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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增加作品的曝光度,结识了一些搞艺术的边缘人物,结果染上了毒瘾。我当时不知道,他一直瞒着我,我们每周依旧约出来喝酒聊天。后来他开始频繁向我借钱,还不允许我和他女朋友提,我开始以为只是他花钱花太快不想被女人说,没怎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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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我去他家胃病犯了,他在忙着拍照,我就自己去药柜找药吃。没想到他把常用的止痛药和吗啡药片混在一起,我当时根本没有注意,也区分不出来,就这样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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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安静地倾听,一直没有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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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啡这种东西,第一次就会有反应,我的胃不疼了,头却疼得不得了。在我追问后,他承认吸食吗啡好几个月了,前几年不薄的积蓄很快被他挥霍殆尽。我一开始很生气,要他戒掉。我们关系很好,所以他听了我的话,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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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哽住了,波澜不惊的语调背后暗藏着汹涌的情绪,祁瀚看到他的下唇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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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戒断反应时吓到了,他在地上抽搐,手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一直在喊疼,指甲在身上各处抓的血肉模糊,我也被他抓伤了。我当时……当时真的以为他快死了。整个人吓懵了,不知道该怎幺办,连救护车都不知道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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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有什幺办法可以缓解症状。他告诉我,再给他一片吗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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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了周宏轩家楼下,庄琰没有注意,他完全陷入到回忆中,人生最黑暗、最不堪回首的记忆,除了周宏轩,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一段历史。而今晚突然发作的戒断反应消磨了他的意志,他近乎自虐般割开伤口,将鲜血淋漓的皮肉翻开呈现给祁瀚以此自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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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和他提戒毒的事情,我看到他身上的抓痕,耳边响起他恐怖的窒息声,我不忍心让最好的朋友受这幺大的罪。我以为有一天,他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主动去戒毒。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很快我就无暇顾他,吗啡只要吸食一次,就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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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也开始出现喘不过气的情况,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去他家翻出吗啡再次服用了。我当时觉得没什幺,我觉得我的意志足够坚强,就算上瘾也能戒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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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吗啡上瘾与意志无关。”祁瀚轻声说,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庄琰的话。“上瘾是生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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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庄琰漠然地点头,依旧像是在说毫不相干的人的经历。“我后来才知道,吗啡损伤的是神经系统。意志再坚强也没有,因为神经系统已经本能地替我做出了选择,对毒品的依赖性是不受意志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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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讽刺的是,从那之后工作蒸蒸日上,不到半年时间,我把工作室发展成公司的规模,一切逐渐步入正轨。我过着白天正常上班,晚上没有吗啡就活不下去的生活,没有人发现过我的异样。经济基础上去以后,才允许我通过朋友购买吗啡,我们吸完就一起狂欢,拿他女友的画具,在画布上大肆泼洒。不可否认在毒品的作用下,人的创造力确实可以达到新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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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欢欣和狂喜的同时,我一样受不良反应的折磨……呕吐,流泪,彻夜失眠,全身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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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琰说不下去了,这些记忆他原以为尘封在不知名的脑回路中,一辈子都不需要再触碰,然后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自然而然吐露了出来,像水阀一样打开了就难以关上。生理上的痛苦远远大于心理上的折磨,一个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阖上眼也无法安眠,寂静的深夜里全身的感官反常敏感起来,庄琰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夜晚里猛烈跳动的心脏,还有他嘶哑难听的呼吸声,深深烙在了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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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总是会有下一次。吗啡强烈的镇痛作用‘治好了’我的胃病,日夜工作再也不受胃病的干扰。与之带来的不良反应,只能服用吗啡消除,而且剂量慢慢在增加。不服用的时候,我的情绪变得麻木,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每天一心等着下班回家,把自己关起来,让小小的药片控制我的精神,反反复复游走在过度兴奋和淡漠无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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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万念俱灰,上瘾了之后我才知道吗啡的复吸率将近百分之百,也就是说,人的一生中,一旦沾上了毒瘾,就别想摆脱掉了。最后我去了戒毒所,在签下自愿戒毒书之前,我看到那些人,那些会走动的死人。我不知道是害怕变成他们的其中一员,还是害怕再也感受不到吗啡带来的狂喜,我逃走了,没错,拔腿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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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回忆被掘地三尺挖出,庄琰现在才意识到,无论事情过去多久,都不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反而化为一片无法消散的阴影,永永远远笼罩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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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瀚安慰般握了握他的手,庄琰四肢冰凉,他没有拒绝祁瀚,反而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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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遇到了周宏轩。”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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