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于是直接被指认了的顾云绮脸色顿变,感觉到皇帝看向自己,一颗心更是突突地跳个不停。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时候想起了在她眼前惨死了的安美人。离了座后,她慌忙跪倒在地,试图为自己辩解。
“陛下明鉴,妾亦并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情况,只是当时宫人将东西送到妾的面前,说是在一处拾到的。实际上,妾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顾云绮被众人盯着看,却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然冒出了冷汗,异常不舒服。
然则她再如何努力辩解,也显得太过无力、洗不去嫌疑。不知道怎么处置,就送到了太后娘娘跟前么?若说的确没有半点不好的心思,那就当真是蠢得与众不同。信的人,自然就更蠢了。
顾云绮暗自后悔不迭,她怎么就迷障了一样,听了底下的人说的,送到太后娘娘面前,让太后娘娘来出面处置呢?太后娘娘当真管了,她也没太感觉到不对,想到宋淑好要倒霉,还是看好戏的心态。这不过转眼的功夫,被看好戏的人就已经换成她了。
或者原本确实是那么样的,宋淑好住在宣执殿、与陛下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哪怕是太后娘娘也要看不惯的。为太后娘娘献上一个理由,不论理由是好是不好,有那么个由头就可以。可是谁又想得到,陛下竟然……
章煜越不说话,顾云绮就越忐忑。冯太后、沈皇后等人都是看章煜的态度,这会儿自不会出来与他对着干,而冯太后没有说什么,相当于默认了事情的确与顾云绮有关。随便查一查就清清楚楚的事,顾云绮唯有承认这一条路,可是承认了,又逃不过落到糟糕境地。
宋淑好说过,她的帕子是后来才不见了的,倒也有人还在意。这么一看,顾云绮被人陷害的可能性一样很大。独独是再怎么被陷害,将东西送到冯太后面前这一条,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帝陛下会追究到什么样的程度,就不好说了。
瞥了眼跪在殿内、眉眼掩不去惊慌的顾云绮,冯卉拢了拢衣袖,眉头轻轻地扬了扬,似是含着两分得意。注意到余光扫过来的德妃聂韶光,冯卉微微侧头,嘴角亦翘了翘。
“可见你当真是慌了神又遭人挑唆,没了主意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章煜终于发了话,话出口却与大多数人预想的不一样,他自不在意,“就是不知道,这背后挑唆的人到底是得了谁的指使,还是……”顿了顿,章煜的一声吩咐与命令出口了,“嗯,查吧。”
轻轻飘飘的一句“查吧”,冯卉未完全收敛起的得意俨然成了变相的嘲讽。前一瞬还以为自己这一次注定不会有事,下一瞬听到皇帝的话,感觉到其中对准自己的矛头,霎时定不住了。
顾云绮明明承认了,如何还要特别为她开脱,继续追究这件事?冯卉心中自有怨恨,咬牙克制着情绪,又觉得德妃再看自己的那一眼充满嘲笑之意,心里头越发痛恨不休。
“若真是有人暗中设计挑唆,自然该查清楚才是。”冯太后仍是看着章煜,出声说道,“但终究不知道这帕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也可以一起查一查。倘若没有什么,正好还阿好一个清白。”
“母后这话说得,朕以为该考虑送母后到寒山行宫去休养了。”章煜轻笑,冯太后彻底挂不住变了脸色,他只继续说道,“风鸢是朕亲手做的,也是朕亲手放的,朕还以为母后一听就明白。”
要挟之意太过明显,而章煜过去与冯太后都当得上客气,偏生今天说出这样的话,且仍是牵扯到宋淑好,难免有些引人遐想。这之外,那后面的话,犹似又说明了一件事——皇帝陛下与宋淑好两个人一起制风鸢、放风鸢。
焉知陛下做这些,不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而陛下还曾为谁做过这样多的事情?不必说冯太后,到了这时,殿内除去章煜与宋淑好,无一人不是脸色不佳,面有郁结。
章煜并没有就此打住,慢条斯理,再说,“不管她是有什么事,既然是朕身边的人,自然该是朕亲自来处置。如何压根没有派人知会朕一声,难道是因为不把朕放在眼里么?”一顶看不起皇帝的帽子扣下来,无论是谁都接不住。
宋淑好一样心有诧异,她虽知道章煜来了事情好办得多,但亦没有想到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如此简单而直接。事实是事实,却也是在场的人多半并不愿意听到的话。
这么样下太后娘娘的脸,阿好觉得或许并不是太合适,却又不敢说一定没有其他的原因,毕竟往常陛下待太后娘娘都尊重。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撇开有些事,她对这位皇帝陛下的改观确实更大了。
连冯太后都是这样的待遇,其他人清楚地知道她们开口只会更加惨烈。再没有人愿意去触章煜的逆鳞,一时间,殿内的众人无论身份高低,无一不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只会更加难堪。章煜觉得效果到了,也没有想要继续在这儿耗着。他喊了吕川、吕源进来,先吩咐吕源将东西都带回宣执殿,后交待吕川负责查清楚此事,继而站起身,与冯太后道了个别,自个则领着宋淑好,就这么甩下一殿的人走了。
一路无话回到宣执殿,进得了殿内,章煜才发觉宋淑好脸色发白,呼吸也稍微有些急促,立时拧眉问道,“身子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早间明明还好好的,心下想着,章煜伸手试了试宋淑好额头的温度,却感觉不似发热,他又让人去太医院请凌霄。
“不必请凌姑姑也无事……奴婢没有什么事。”不舒服确实是不舒服,但阿好知道自己是怎么,真请凌霄过来反而是白麻烦人,为让章煜安心,她又说,“凌姑姑往日便为奴婢诊过也开过药了,奴婢待会喝过药,就没事了。”
往常阿好喝药都会选在章延上早朝的时候避开他,今天因为睡了个回笼觉加上睡醒便去了长宁宫,药自然还没有喝。章煜眉头却没有随着阿好的话而松开,她身体不好,他怎么不知道?
始终不大放心,章煜仍是让人去请了凌霄,顺便让宋淑好先去躺着。即便阿好红着脸解释是小日子的原因,也并没有任何用处。被迫躺到床榻上,章煜替她盖好锦被,没有离开却在旁边守着,躲在被窝里看着章煜的阿好深感无奈。
“怕是跪得久了才这样……”章煜自顾自下定论,将自己也曾经罚跪过宋淑好的事情故意抛在脑后,“待会让凌霄给你再仔细地瞧一瞧,别是落下什么毛病。”根本不准备给宋淑好反驳的机会。
往日妃嫔们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多有自觉污秽,特别避着他的。他却也是头一次知道,她们每月都要出现一次的东西能将人折腾成这个样子。
凌霄来过,再三肯定阿好身子没有其他毛病,章煜才没有放过了这一茬。后来看着阿好喝过药,只要她暂时好好的休息。对于长宁宫里发生的那些,两人都没有特别地提起。
或许是折腾过一场确实有些累了,又或许有药性发作的缘故,感觉到身体变舒服的同时,不知觉间阿好睡着了。在宋淑好睡觉期间,办事效率极高的吕川将此次事情的结果回禀了章煜。
于是,两道圣旨分别传到了玉泉宫的锦瑟殿与秋阑宫的华音殿。淑妃冯卉因暗中指使图谋害人被罚杖责二十、禁足一月,并被降为了从五品的才人。充媛顾云绮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被罚杖责二十,禁足半月,并被降为了正五品的美人。
锦瑟殿已不是冯卉的身份可以住的,章煜干脆赏她住进了毓秀宫的清芷阁,而毓秀宫的主殿住的正是德妃聂韶光。顾云绮的身份本一样不适合再住在华音殿,可是圣旨里偏生没有提这一茬,等于是默认她可以暂时住下去。
同样是被罚,同样是降品阶且是因同一件事,顾云绮反而压到了冯卉头上,甚至冯卉须住到清芷阁而顾云绮却可以继续住在华音殿。处罚结果落到众人的眼中,但觉不单单觉得是在打冯卉的脸,这分明是毫不犹豫往冯卉脸上狠狠地、连续地、不停地扇嘴巴。
身为四妃之一、背靠冯太后的冯卉曾经也是别人眼中值得艳羡的人,可是一朝沦落,连冯太后都保不住她,她便落到了这样难堪的地步。过去是大多数妃嫔见了她需要行礼,如今她见了那些人反而要行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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