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不肯对石桂说,孙婆子却解了石桂的疑惑:“月钱发了下来,你可认了郑家那个当干娘?”
石桂低了头,孙婆子点点她:“看着你精明,怎么这上头倒糊涂起来了,”拍了腿儿说她糊涂:“葡萄那丫头也不能同你说这些,我可告诉你,你这样外头买来的,不在宅里认个干亲,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石桂不知就里,眨眼儿看了孙婆子,孙婆子啧啧两声:“你也赶紧认了郑家的当干娘,真要回老宅去,不是她就是王管事,说这话可是为着你好,你看葡萄是个粗笨的,她拜了干亲交了月钱,郑婆子就得管她的终身。”
石桂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叫了干娘干女儿,往后就真个当了母女,年纪到了上头想着要配人,也得先问一嘴郑婆子,怪道葡萄那么缺钱,还把那一百文一文不少的交了上去。
孙婆子眼里能回老宅就是好事,石桂却想着能赎身出去,心思根本没往这上头动,葡萄不肯细说,原是打得这个主意。
她谢过孙婆子,心里却还犹豫不定,她在厨房做事,除了靠着郑婆子也没别个,孙婆子都没开这个口,不靠着是不成的,可想想好好的月钱少去一半儿,到底还是咬牙,她想认,还得看郑婆子肯不肯呢。
花了两天功夫纳了双鞋底子出来,拿上自家那一份儿月钱,到了郑婆子那儿叫一声妈妈,捏着钱一阵阵的肉疼,可再舍不得也分得出轻重,她是郑婆子底下的,院里头那些个一个也不能跟她认干亲,虽打着家里来赎她出去的主意,可出不去这几年还得倚仗了郑婆子。
她这一百个钱,郑婆子笑着收下了,倒觉得她是个懂规矩的,石桂把事儿全加在葡萄身上,说是葡萄姐姐教她的,得好好孝敬郑妈妈。
话里话外没提半句要认干亲的话,可郑婆子还有甚个不明白,既是要认干亲,就得按着规矩来,可不是喊了声干娘干女儿就算是认了干亲的。
她才叫王管事刮了油,那头是生假儿子,这边是认干女儿,一样是喜事,郑婆子鼻子里头哼哼一声,笑着拉了石桂:“你这孩子,你既来了,我哪有不疼的道理,要定名分,就得像个样子,可不是咱们关了门叫一声娘就算的。”
她是愿意争这一口气的,把石桂交上来的一百个钱拿出去买了肉,菜倒是尽有,还买了两条小鱼,整治了一桌子菜,看着不像样,咬咬牙又打了酒来,请了王管事来。
石桂本不欲惹这事,跟了郑婆子头一桩就不听她的再不能够,王管事一进门,就先给他行礼,郑婆子还笑一声:“怎不磕头,也是他买了你进来,才全了咱们这场缘份。”
石桂咬牙忍了,心里再不乐意也得跪下,想着在兰溪村时,虽过得穷苦,却不似如今动不动就弯了膝盖下跪。
王管事既受了她的礼,又吃上一杯薄酒,嘴巴咂着说是酒里兑了水,还想把这事儿混过去,哪知道几个婆子跟约好似的把钱摸出来,她们几个给了,便齐齐看了王管事,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咱们能有几个的腰捆起来也没王管事的脚踝粗,给的薄些,王管事在呢,更不敢多了。”
王管事叫看不过,这才摸了袋子,抠抠索索摸出几文来,郑婆子当即没给他好脸:“王管事生儿子我包上二百钱,怎的我认女儿才这几个,打发谁呢?”
王管事气得心口疼,几个人一起哄,到底只还了一百,郑婆子也不是真要他全还,不过为着争上一口气,心里畅快了,给了石桂三尺葛布一对鞋面,石桂跪了接过,敬了茶,就算是正经认下干娘来了。
下了王管事的脸,郑婆子酒都多吃一杯,王管事跟几个婆子给的喜钱留下一半,余下的一半给了石桂:“你才来,样样东西要置办,拿了这个买些贴身衣裳帕子布头。”
不过五六十文钱,却是竟外之财,石桂满心欢喜的接过去,没剪子没顶针,是该买了来,往后用得着的地方多的是。
葡萄原来就满心不快,眼见着石桂还有钱拿,一肚子是气,她认干娘的时候可没办的这样大,不过一桌子几个菜,心里还是不得过,觉得石桂会讨巧,等回了屋子,翻了脸不给她好眼色:“看着你是个老实的,原来肚里这样奸刁。”
第8章 回镇
葡萄几日都不跟石桂说话,进了屋子就挂下脸来,把帐子一放,阴声阳气儿的说她会讨人的欢心,石桂只不接她的口,她有心找茬,也没地发火。
出了屋门郑婆子身边半步都不肯离,就怕石桂又背了她的眼睛耳朵讨好了郑婆子,干娘长干娘短,替她捶背倒茶烫脚挖耳,原来扔给石桂的,俱都不肯让她插手。
石桂也不往跟前去凑,发下来的粗布衣裳是青碧色的,她在孙婆子那儿讨着些油绿的布头,给这衣摆袖口镶道边,这道边一滚,看着模样好了许多,自家的做好了,便笑着对葡萄说:“姐姐的也拿来罢,我给你滚上。”
葡萄哼了一声:“就你手巧会捣腾这些。”不肯让她做,还在郑婆子跟前咬耳朵,说她活计不做,光顾着要俏。
郑婆子既收了钱,倒让她们彼此认个干姐妹:“争这个闲气作甚,往后真回了老宅子,你们姐妹可得相互帮衬着。”
这说不过说白话,连郑婆子自个儿都不知道大夫人有没有想起她的一天来,哪年月才能回得去,若是回不去,再过几年倒要换一换,由着两个小的来照顾她。
葡萄再不情愿也没用,她总也不是郑婆子的亲女儿,不过早买进来两年,也不能逆了郑婆子的意思,只背了人不理石桂。
石桂还如常待她,就住在一个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有什么气也存不了多少时候,时不时刺上几句,过几天看着石桂还是一样勤快,郑婆子也没为着这个多疼她些,就又似原来一般。
夜里两个女孩儿没旁的事做,葡萄摇着匣子数里头的五十文钱,数一回叹一回,她过了年就十一了,这一季还想做一条杭布裙子,哪知道凭白让王管事喝了一口血,长吁短叹,又骂王管事黑心肝,又想起挖竹笋这一节来,缠着石桂去挖笋。
石桂干脆教她把挖出来的笋子晒成笋干,王管事在家怎么好随意出去,林子里总有嫩尖儿可挖,也不急在这一时,倒安下心来学了裁剪。
发下来的衣裳不合体,她学着琐了边,把鞋子也重新改过,孙婆子看了她的手艺叹一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石桂给她也纳了鞋底,不会绣花,却能画画,在鞋底子上用红绿线勾了个出水莲来:“谢谢妈妈提点我,我也没甚拿得出手的,就这个权作了谢礼。”
孙婆子看了这鞋底,见着针线细密,纳得厚实,确是下了功夫的,想着石桂这样巧,要是在老宅,也能往上挣一挣,可在这儿,千百种巧也没用,抿了嘴儿:“这要是在老宅里,去针线房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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