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龙听得嗤声连连,萧渡却皱起眉头问道:“你说你本来准备借郑将军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也就是说那声“杀人了”,并不是你喊得?”
芸香点了点头道:“我巴不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还敢四处嚷嚷!”
“那你知道是谁喊得吗?”
芸香把双手从脸上滑下,目光呆滞地摇头道:“我那日布置好了一切,心里早就怕得不行,一刻也不敢多呆,哪里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萧渡蹙着眉沉思起来,片刻后,才唤了门口的小厮进来,吩咐道:“你们几个轮流看着这间房,不准任何人进出,知道没!”见几个小厮连忙点头称是,他才带着郑龙走了出去。
郑龙一出门就忍不住嘀咕道:“还关着做什么,应该直接送上官府,好还我个清白。”萧渡面色冷峻地朝前方望去,道:“她的供词中还有许多漏洞,这件事只怕并没有这么简单,背后很可能另有内情。这人还需要留着,再多审几次,必定要找出真相。”
顺着他目光落下处,院内一株杏树开得正艳,将茂密的枝丫斜斜越过粉墙,花随风落,飘在了元夕的裙摆上。元夕轻轻弹下裙上落花,在心中叹了口气,被一个丫鬟领着,走入了王姨娘的房内。
王姨娘正靠坐在锦榻上,与房里的丫鬟们说话,一见元夕进来,便热情迎了上去,又吩咐丫鬟们端了茶果上来,一边招呼她吃点心一边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新媳妇免不得操劳,多睡会儿也没人会说你。”说完又朝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
元夕知道她是故意拿自己打趣,但她本就是不善交际之人,即使遇上了王姨娘这般八面玲珑之人,也免不了拘谨胆怯,生怕自己多说多错,便只笑了笑当作应答。幸好王姨娘也未往心里去,又扯了几句闲话,才问道:“以前在家里看过账簿吗?”
元夕连忙摇了摇头,以她的身份,以前自然不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王姨娘叹口气,又道:“侯府家大业大,除了京中的铺面、钱庄,在城外还有三处庄子,养着几百号人。外人看着虽是风光,但是这家却不好当啊!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看,等着揪你的错处。你姨娘我这些年,虽揽了个当家的名声,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生怕哪点没做好,就被戳着脊梁骨骂。现在你来了倒好了,能把这背了许久的担子交出去,我是真高兴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拭着眼角,似是情难自控。
元夕听完她这般言辞,也有些被触动,暗想也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本来只想着为了应付萧渡而来,现在倒是提起认真学习的心来,道:“可我什么都不懂,还得劳烦王姨娘费心教我,那现在,我该先从哪里学起?”
王姨娘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收起帕子又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好。”随即领着她来到架柜旁,打开柜锁,从里面搬出一大摞账薄来。她一边将这些账簿摆在元夕面前,一边道:“你就先从学看账薄开始吧,这里是前几年府里的账目,你好好看完了,全背下来了,我再来好好教你。”元夕盯着那数寸厚的账薄,眼神顿时有些发直,怯怯问道:“这些……都要背完吗?”
“那是自然”王姨娘十分认真道:“要将每一笔账目往来都烂熟于心,才能知道进出数目是否合理。我明白,让你背这些是为难了些,但是万事开头难,你姨娘我也是这么过来得。”
元夕直愣愣地盯着那堆账簿,总觉得有些欲哭无泪。这时,王姨娘已经朝身边一个丫鬟吩咐道:“杏桃,你帮夫人把这些抬回房里去。”元夕便晕乎乎地朝她行礼道别,跟着杏桃走出了门。想着自己才刚刚进门,就要面对这如山的账本,顿时觉得头疼欲裂。她就这么心事重重地跟着杏桃往前走着,也不知穿过了几道门,一抬头却发现不见了杏桃的身影。
元夕猛地一惊,朝四周望去发现全是陌生的景致,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她进侯府才不过几天,不管去哪儿基本都由下人们带着过去,现在陡然被扔在一个毫不熟悉的地方,顿时心中又慌又急,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连忙环顾四周,想要找个下人问问,谁知这院子里的下人们好像都被谁故意遣了出去,找了许久,竟一个人都没遇上。她心中焦急,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出院子碰碰运气,突然听见前面的厢房内传来一声声惨叫!
那惨叫声一听便是属于年轻女子,此刻回荡在寂静的院中,听起来格外令人惊心。元夕咬唇踌躇一番,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于是一路找到那声音所在的厢房外,从窗子偷偷往内看去。而那房中的一幕,却让她彻底呆住,半晌忘了动弹。
只见萧家的二少爷萧卿,正半裸着上身,手中拿着一只鞭子,狠狠往身下抽去。而趴在他身下那名女子,明明痛苦地呻吟着,却并不挣扎,眼神中还透着些许快意。凝脂般的背脊上,殷红的血迹蜿蜒而下,如雪中红梅妖冶盛放。萧卿看得眼中冒出火来,一把将鞭子扔掉,俯下身去舔着那女子背上的伤口,又撕去她的裙摆,猛地挺身向前……
元夕再也不敢看下去,连忙蹲下身子,忍住腹中强烈的作呕感,只想赶快逃出这院子。就在这时,一双手却轻轻拍在了她的肩上,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她连忙回头一看,上方是一张温婉端庄的脸,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忧伤神色,正是萧卿的正室夫人王诗琴。元夕顿时明白过来,屋里的事王诗琴一定是知道得,她于是慢慢站起身子,不知为何也生出许多悲戚,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耳中还听着屋内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呻吟声,顿时感到无比尴尬。
倒是王诗琴先对她友善地笑了笑,用手势示意她走到院门处说话。元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蹑手蹑脚地随她走到门廊处,王诗琴柔声对她道:“大嫂是迷路了吗?”
元夕连忙点了点头,王诗琴仍是温柔笑着,牵着她的手细细为她说明了如何走回正院房中。元夕见她明知自家相公做得丑事被人撞破,还能保持如此沉稳态度,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赞叹,同时又感慨这么好的一位女子,偏偏是所遇非人,平添了许多坎坷。她忙向王诗琴道了谢,想了想还是将要说之话咽了下去,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比血淋淋地揭开伤己伤彼要好得多。
经过这番波折,元夕只想快点回到自己房里,见到熟悉的李嬷嬷和安荷压压惊。她顺着王诗琴所指的路,匆匆穿过院门和游廊,却越走越觉得有些奇怪,为何感觉所经之处越来越偏僻,路上竟连半个下人都碰不上。
她心中怀着疑虑,终于又走过一道门,门内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少有人打理。元夕正在纳闷侯府里为何会有这么一处地方,突然从前方跳出一张脸来!
这张脸被散乱的枯发缠了一大半,仅露出半只眼睛,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元夕被吓得往后猛退几步,那人却步步紧逼上来,咧开一口黄牙笑了起来。元夕这才看清这是名约三、四十岁的妇人,而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却盘踞了一条数寸长的刀疤,看起来越发可怖。
元夕觉得心跳得快蹦出,连忙提着裙裾往回跑去,那妇人却飞快跑到她面前,冲她喊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元夕见那双枯瘦泛着青筋的手马上就要抓上自己的胳膊,吓得几乎要哭出,连忙将胳膊猛地一甩,谁知那妇人身子瘦弱,竟一下被她甩到了地上。她慢慢撑起身子,用那只如枯枝般的手指,恶狠狠指着元夕道:“你不会有好下场得!这是诅咒!是诅咒!哈哈哈”她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如贴片刮骨石板,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时一个小丫鬟从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扶住跌在地上的妇人,焦急道:“芸娘,你怎么能随便往外跑呢,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元夕不敢耽搁,连忙转身朝外跑去,谁知猛地撞上一个壮实的胸膛,抬头一看,那人竟是萧渡!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见到自己的相公,正当她欣喜之时,萧渡却将她一推,冲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妇人,为她细心拂去头上的枯枝。元夕顿时愣在那里,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她竟在他眼中发现自己从未见过的关切与温情,而那被称作芸娘的妇人一见到萧渡,突然又哭又笑起来,竟猛地晕死过去。
萧渡铁青着脸抬起头来,望着那丫鬟道:“你是怎么照顾她的,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那丫鬟已经吓得哭出,道:“我不过去做了个饭,她就不见了,不知道是哪里来得外人刺激了她,才让她又犯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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