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一阵传唱:“恭王府世子驾到,给老夫人拜寿。”
恭王府世子这几个字一经传出,厅中就热闹起来了,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妇人和一些没出嫁的姑娘们,恭王世子裴宣的名头谁会没听过呢,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今日有机会得见,自然欣喜在心头了。
裴宣来了,就连柳氏也不能怠慢了,对谢氏和言昭华她们摆了摆手,让她们各回各位,别把事情在旁人面前漏了馅儿,闹大了伤的也是定国公府的脸面。
言昭华倒是淡定,由着被安排了后面的位置,此刻脑中才回想起来,定国公府世子夫人顾氏貌似是裴宣的表姐,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恭王府会特意前来了,上一世言昭华和谢家并不亲近,故而对这些事情也就只是耳闻,并未上心。
顾氏和定国公府嫡长世孙谢樊亲自领着裴宣进门,顾氏是裴宣的表姐,嫁到定国公府做世子夫人也有些年头了,容貌生的和裴宣竟多少有些相似,美艳不俗,但仍有瑕疵之处,不比裴宣单从模样上就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不用开口,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摆出来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言昭华和其他没出嫁的姑娘们一起,站到了一边,言昭华和谢馨柔这些年纪小一些的姑娘全都被安排到了后面,前面站的都是可以议亲的姑娘,此情此景,言昭华只觉得好笑,在场这么多人里,有资格在恭王府面前说得上话的,用手指头算算都不会超过三个,谢馨柔算一个,镇国公府八小姐算一个,荣安郡王府的小郡主也算一个,只可惜这三个人里,谢馨柔算是裴宣的外甥女,要叫裴宣一声舅舅,差着辈分,镇国公府的八小姐前儿已经许了人家,也不可能,再说那荣安郡王府的小郡主,脸上带着面纱,就身份而言倒是够了的,只可惜一张脸不给力,从右耳朵根子往脸颊方向,一块比鸡蛋还大的胎记……可除了这三个天之骄女,剩下的也就是和言昭华差不多身份,都出身二流侯府,伯府,在普通人家眼中,她们兴许还算得上是侯门千金,世家小姐,但遇上了真正当权的皇族贵胄,她们的身份也就配做个侧室,侧妃什么的,像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言昭华上一世就没有纠结过,遑论这一世了。
左右环顾两眼,发现周围姑娘的眼睛无一不化作热情的火苗,若是火苗能成真,只怕挡在她们面前的纱帘都已经被烧的灰飞烟灭了。
“老夫人寿辰,可喜可贺,晚生祝愿老夫人身体康健,益寿延年,父王有要事缠身,不能亲自前来,还望老夫人谅解。”
裴宣的声音颇为低沉,配上他那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倒是十分贴合,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叫人听着就不由来的脸红心跳起来。
柳氏不敢怠慢,先前通传裴宣进来之时,就已经走下了脚踏,自棉帘之后亲迎裴宣,听他这番说话客套,面上自是高兴的,顾氏脸上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她是恭王妃的侄女,和裴宣是表姐弟,两人虽差着年纪,可裴宣是娘家人,老夫人这般看重,顾氏觉得很有面子。
顾氏谈吐不俗,品行端正,温婉大方,素日伴随柳氏身侧处理家事已是独当一面的能手,柳氏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若论身份,柳氏是加一品的国公夫人,裴宣身份再高,那也是晚辈,柳氏就是坐着不动,那也有资格受裴宣一礼,但柳氏客套,也想给儿媳顾氏多几分体面,这才相迎。
裴宣是外男,虽与顾氏是表姐弟,但辈分虽高,人却还年轻,又是未婚,在场未出阁的闺秀众多,故按礼制他不能多坐,柳氏与他一同坐在主坐下首,谢樊陪在裴宣身旁,一口一个表舅叫得欢快,跟柳氏说了好一会儿书院里的趣事,将气氛吵得热火起来,谢樊是世子谢渊的长子,今年十岁,就在柳氏生辰之前,国公连同世子便去替谢樊请了世孙的爵,如今谢樊可是正经的袭爵之人,前途自不必说了的。
第十七章
裴宣他们也只是坐了片刻,给柳氏拜了寿,全了礼仪,便不再多留了,谢樊和顾氏也跟着出去了,裴宣是顾氏的娘家人,因此顾氏今日主要的任务就是招呼好这个表弟,柳氏对恭王府如此盛情比较感念,裴宣出去之时,她还特地起身送了两步。
先前那寿礼之事,暂且未提,一直到中午,宾客们皆去了前厅听戏用饭,谢氏和言昭华才被柳氏喊入了内室之中。
桂嬷嬷伺候柳氏坐下,她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年轻轻时就守了寡,柳氏不忍便将她重新召回身边伺候,这一伺候就是二十年,主仆情分自是不同的,通常处理家事的时候,桂嬷嬷被特许可以留下伺候不避开。
“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虽年纪大了些,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在我眼皮子底下,糊弄谁呢?”
柳氏坐下后,因为没有其他外人,内室总共就只有四个人在,所以,并没有说其他寒暄之言,直接问道。
谢氏脸色稍霁,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听她说道:“母亲息怒,这事儿容我细说。我自十五岁嫁进长宁候府,就把华姐儿和谦哥儿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般,从小到大,百般宠爱,从未有过一句苛责之言,对待华姐儿比对待宁姐儿要好的多,府里有什么东西都是先紧着华姐儿,我……”
谢氏说了这么许多话,句句情真意切,可柳氏却听的有些不耐烦,说道:“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的事情,直接说就好了。”
柳氏一直就是个八面玲珑的爽快人,人前可以母慈子孝,仁爱众人,可人后也不是那等软弱好糊弄的,当初让她去做薇姐儿的继室,就是看在她小时候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样子,扎在人堆里,总是不怎么起眼,低调的很,料想这样的人嫁入长宁候府里,该不敢对薇姐儿留下的孩子怎么样,而这些年,她也确实盯着,谢氏纵然有时候会耍一些小心眼,可在大面儿上还是说的过去的,而华姐儿对她也十分贴服,所以柳氏这些年才放任她,可今日之事看来,这谢氏早非往昔的谢氏,只怕让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夫人,倒是把她的胆子给养大了。
谢氏心里对柳氏这个嫡母是有惧怕的,从小到大的积威,再加上柳氏的能耐,就连她的生母龚姨娘都劝她在柳氏手底下讨生活需得更加谨慎,不过,在谢氏看来,那都是从前她无依无靠,只能攀附柳氏的时候,如今她已经在长宁候府站稳了脚跟,已非当日吴下阿蒙,任人欺骗,也非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就不信为了这么点事,柳氏还真的敢对她怎么样,因此说起话来便更加无所畏惧了。
“是,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推脱什么,只是想告诉母亲这些年我对华姐儿是掏心掏肺的疼爱,可我没想象到,我这样的举动竟然养出了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母亲可知,今日宁姐儿献上的寿礼,原是我用价值万两的东西与华姐儿相换的,宁姐儿对母亲诚心一片,想送母亲几幅亲手刺绣做寿礼,可是华姐儿不知从哪里也得知了消息,暗地里偷偷的绣了那么多东西,便是要与宁姐儿一较高下的,可母亲也知道,华姐儿的绣工那是跟宫中嬷嬷学的,也是我在她小的时候有意栽培而成,宁姐儿素来不更事,她绣的不过就是一些小孩儿闹着玩儿的东西,与华姐儿这样的绣工哪里能比,我想着,若是宁姐儿和华姐儿同时献上绣品给您做寿礼,旁的人还不知长宁候府后院在闹什么幺蛾子,以为两姐妹不睦什么的,不是平添流言嘛,我想着宁姐儿既然有这份心,我便成全了也无妨,便去找华姐儿商量,问她能不能将绣品送给宁姐儿,反正姐妹俩之间时常会送些手绢荷包什么的嘛,华姐儿会绣花,那随后再绣一幅便是了,可您知道华姐儿说了什么,她说让我用一万两银子买……”
言昭华看着这无耻的谢氏,听她颠倒黑白,胡乱编造一些没有的事情出来,只觉得气极,竟笑了出来。
谢氏不给言昭华开口反驳的机会,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我让华姐儿将绣品送给宁姐儿的确做的有些不对,毕竟东西是华姐儿绣的,她费了功夫,不肯是应当的,所以,当她说要银子的时候,我只是愣了愣,虽觉得华姐儿有些无情无义,却也没说什么,只想着等今后有机会再好好分析道理给她听,她要一万两,我便给了她一件同等价值的宝贝,华姐儿也收下了的,可我没想到这姑娘心底竟这样阴损,明里收下了我的东西,可暗地里却又让人偷偷的调换了绣品,将她绣的藏在身边,等到今日在母亲面前献出,我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一定要弄得姐妹不睦,家无宁日才肯罢休吗?”
谢氏的话说完了,柳氏没有偏听偏信,转过来问言昭华道:“这事儿你怎么说?你家太太说的这些事,可是实情?”
柳氏知道谢氏的话有很大的猫腻,心里自然有数,却是没有立刻戳穿谢氏,想看看言昭华是个什么反应。她心里愧疚,这些年竟然容得谢氏这样人在薇姐儿留下的两个孩子身边作威作福。对华姐儿,柳氏不会袖手旁观,但说到底,她只是外祖母,并没有足够的理由插手长宁候府的事情,所以,还要看看这孩子自己本来的资质,若是对谢氏惧怕,自己软弱可欺的,那么她就是再怎么捧也是徒劳。
在柳氏看来,有本事的孩子,要给她培养,让她有能力将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而没本事的孩子,就只要护着她不受伤害就好,两种方法,两种对待,全看这回华姐儿如何应对了。
言昭华不知道柳氏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后,镇定答道:“我是晚辈,本不该说这些话的,只是有些事情若是不说清楚,实在良心难安。”
这句话是事实,谢氏不管怎么样名义上都算是言昭华的继母,她若是态度傲慢,言语过激的话,很可能最后会被谢氏揪住这一点不放,所以干脆先小人后君子,先把话说分明了,省得一会儿再纠缠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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