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回染香和青竹似乎有点想错了。
言昭华和龚姨娘全都跪在擎苍院的花厅之中,厅里伺候的人全都被遣了出去,只有柳氏,顾氏、桂嬷嬷,还有一个谢国章在场,龚姨娘和言昭华都跪在中间,一副苦主和被告的样子,龚姨娘哭的肝肠寸断,对着谢国章‘陈述案情’。
“泉哥儿是奴婢的亲弟弟,国公疼奴婢,特许让他入府来照应着,这些年在府里也没出过什么乱子,一直都规规矩矩的,谨小慎微,不敢得罪谁,吃了亏也只敢往肚子咽,这回是他莽撞了,从前他和宁姐儿一直在我院子里玩习惯了,今儿泉哥儿来我院子里请安,看见宁姐儿不在,就想找她说些话儿去,原也没多大的事情,可遇上了表小姐大发神威,揪着泉哥儿在后宅这件事不放,硬是让人打了他二十多个嘴巴子,脸都肿的跟猪头似的,牙齿还掉了好几颗,我身边的人知道我心疼泉哥儿,就替我和表小姐说了两句情,谁知表小姐居然连问都不问您和夫人一声,就把我身边的嬷嬷也给打了……我知道我是好奴婢,原就是低贱之人,不配和表小姐这样尊贵的人说话,可奴婢再贱,也是国公的奴婢,又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未敢怠慢过,就算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纵然有对不住表小姐的地方,表小姐也不能这样出手狠辣,这不仅仅是打了奴婢的脸,更是打了国公您的脸呀!”
龚姨娘不愧是行家,几句话说的条理分明,并且成功的将罪责都划到了言昭华的无理取闹上,弱化她的错误,强化言昭华是表小姐,却插手管着外祖家的事情。
果然谢国章的脸色不好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谁有理,谁没理,在谢国章看来,言昭华这回就是手长越界了,纵然龚姨娘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对,却也轮不到言昭华这个表小姐来逞威风出头啊。
柳氏刚想替言昭华说话,就见言昭华动了,往谢国章的方向膝行了两步,出乎众人预料的,居然对谢国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只听她说道:“今儿这事儿,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可人已经打了,我也没法让时间倒流,要不然外祖您就当场发话,让龚姨娘在我身上把她的人受的刑罚全都使一遍好了。反正我是长宁候府的小姐,又不是国公府的小姐,外祖替龚姨娘出头时,无须心疼我这个外孙女。”
言昭华这番话说的就连柳氏和顾氏都不禁为之喝彩了。龚姨娘告她手长,不该管外祖家的事,言昭华就认了,直接让谢国章处罚她,可是事情也要反过来想啊,正因为言昭华不是国公府的小姐,她是长宁候府的小姐,同样的,国公府若是处置了她,那不就和她犯了一样的错误?总归就是一句话,自家孩子能打,别人家的孩子,打不得!
更遑论,言昭华选择犯错误的时机,还是在长宁候言修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前夕呢?
第七十九章
谢国章被言昭华将了一军,刚刚燃起的怒火又一下子被浇灭了,总不能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打她骂她给龚氏出气吧?
龚氏也没想到言昭华会全部承认下来,她原本的打算是想揪着言昭华插手外祖家事为由,让国公忌讳她,训斥她一顿,至于打骂龚氏倒是没指望,就算国公肯受她蛊惑下命令,旁边的柳氏和顾氏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为的就是让国公训斥言昭华一顿,若是能加点其他无可厚非的惩罚就更好了,这样也能稍微挽回一点她今日失去的颜面,至于真正的帐,她原本就没打算让国公替她清算,她自己总能找到机会报仇的,为的就是明面上的一口气罢了。
她见谢国章为难,便退到一边不再说话,只是那风韵犹存的脸上竟快速的挂满了泪痕,尽管一把年纪了,却依旧能让谢国章想起她当年的青春美貌,还有这么多年不争不抢的温柔小意,也是心疼,可再心疼也不能为了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言昭华怎么样,言修马上就要回来了,长宁候府的声势定然大不同于从前,而国公府这两年来虽说地位未减,可谢家却没能出几个有大才的,世子敦厚刻板,将来恐怕不会有太大建业,而其他儿子里,也就是龚氏生的一个小子算是混出了一点小名堂,将来谢家的地位还不知会变得怎么样,说不定,今后还有长宁候府帮衬的地方,这时的确不是和言修闹矛盾的时候。
只能让龚氏再吃一点亏了,私下里他好好的补偿给她就好了。
不过,心里虽然有了这个决定,但谢国章也不能直接就这样说出来,表面的气势还是要维持的,对言昭华说道:“你自己知道错了,那就去给龚姨娘赔个不是,今儿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谢国章知道,龚氏也不是真的要他对言昭华怎么样,她这个人向来就是要个面子,只要言昭华给她道歉了,估摸着心里的气儿就能消一半了。
可谢国章的话刚一出口,柳氏就不乐意了,站起来说道:“国公也是糊涂了,华姐儿再怎么说都是正经的小姐,让她去给龚姨娘赔不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谢国章瞪眼看着柳氏,像是在埋怨柳氏坏了他的计划,原本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反而越闹越复杂,正要和柳氏辩驳,只听言昭华说道:“外祖父若是坚持让我给龚姨娘道歉,那我宁愿被打了!因为我除了插手管了外祖家事之外,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后院里有外男出没,这本就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情,今日是龚姨娘的弟弟过来后院乱逛,明日可能是别的姨娘的弟弟过来后院,谢家这么多房,这么多姨娘,要是每个姨娘的弟弟都来谢家女眷住的后院里逛几回,那谢家后院成什么地方了?我也是未雨绸缪,生怕今后有例效例,把外祖母定下的后院规矩视作无物,那时候整个国公府又将沦为何地?这只是其一,龚姨娘的弟弟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其二,更别说他还对我口出狂言,扬言要抽我的嘴巴子,试问他都要抽我了,那我抽他二十个嘴巴子有什么错?还有祖父何曾问过我为何要连龚姨娘身边伺候的两个嬷嬷都打?就因为她们没有上下尊卑,张口便咒我口毒,将来嫁不出去,我好端端的一个侯府小姐,居然也成了这些奴婢口中可以随意折辱的对象,我是气不服的,若外祖觉得我应该咽下这口气,只因为她们是龚姨娘身边的人,就该当做没听到的话,那我无话可说,这个错我也认下便是了,那今后是不是也得提醒府中上下,对龚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全都要当主子佛爷似的供着,被她们奚落谩骂了也该忍着不出声,谁让她们是外祖您最宠爱的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呢?”
言昭华既然出手就没有回旋的打算,谢国章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她不会委屈自己来强求的。
谢国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嫡亲外孙女说的哑口无言,指着言昭华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这是存心要跟我作对了?”
言昭华没开口,龚姨娘就扑了上来,说道:“国公莫生气,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我原也就是一时冲动,看见泉哥儿被打心疼罢了,并不是要表小姐难堪,也不是要国公为难,前几日太医才让您要好好休息,莫动肝火,您还是别生气了吧。”
被一个伺候了自己那么多年的,柔情似水,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女人劝慰,那是一种何等欣慰的事情,可她越是这样,谢国章就越觉得对不起她,这么多年来,她哪怕是无理取闹一点,他也就不会这样心疼了。
叹了口气,对言昭华说道:
“什么都别说了,既然你自己也知道有错,那从今天开始就闭门思过吧,我就算管不了你,等你父亲回来,总会管得着你的。”
柳氏哪里肯罢休,立刻反驳道:
“国公府的后院规矩里,没有一条写明,未做错事的要被无故责罚,国公这样偏袒和妄为有失公道!后院不能进外男,这规矩是我定的,国公要是觉得有问题,只管与我说便是,更有甚者,若是国公觉得我督管不利,不配当国公府的主母,也可一并说出来,我给你的龚姨娘让位就是了。”
言昭华没想到柳氏会为了她说出这番话来,若是柳氏不说,她再争辩两句也就从了,不就是禁足嘛,她打了人,出了气,禁足几天有什么关系,可柳氏这番话说出来,那就意义大不相同了,国公若是今日处罚了言昭华,惹得柳氏大怒的话,这龚姨娘怕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的,毕竟国公就是再宠爱龚姨娘,也不会为了她担上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国公急得在厅中乱转,对柳氏指了又指,最后才说了一句:“若君,怎么连你也变了?你,你这不是逼我吗?”
柳氏却态度坚决:“妾身没有逼国公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让国公清醒过来,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事罢了。姨娘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姨娘,若国公要将她扶做正经主子,除了休我没有第二条路,华姐儿今日所为是我教她的,国公有心尖儿上的人要疼爱,但是我也希望国公不要将这份疼爱凌驾于整个国公府之上,平添笑柄。”
谢国章看着柳氏那认真的双眼,想起她年轻时的雷厉风行,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可如今看来,棱角依然存在,一旦展现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压迫!
扶着椅子坐下来,谢国章觉得有些头疼。
龚姨娘自然没料到柳氏会这样强硬,国公素来惧怕柳氏,如今听了这些话,肯定已经软了下来,今日之事,不可能再有什么进展了,龚氏跪到国公身边,握着国公的手,说道:“国公,您别生气了,我不要表小姐道歉,正如表小姐说的,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您千万别为了我和夫人置气,您的身子千万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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