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公主府的管事正指挥着人将酒往里面搬,宋璟看的一愣。
管事见宋璟回来,便笑着迎着上来,说道:“驸马可回来了,周郎君前来拜访,已在府中等候驸马。”
宋璟抬了抬下巴示意府中下人搬着的那些酒坛,“那是什么?”
管事神色有些莞尔,说道:“这是周郎君带来给驸马与公主的桂花酿。”
宋璟扬了扬眉,顺手接过一个酒坛便往里走。
周季童正在公主府驸马所属的院子里百无聊赖,见到宋璟,便站了起来戏谑说道:“一段时日不见,驸马便是御史台侍御史,可谓一片坦途哪。”
宋璟神色淡淡地瞅了他一眼,将他带来的桂花酿封泥拍开,说道:“子熙在府中也不赖,竟能折腾出这么些桂花酿来。”
酒香扑鼻,酿酒的功夫和原料都不俗。
宋璟叹息,“四境之内,民不聊生,周郎君竟还有心思酿此美酒。”
周季童将他手中的酒坛直接拿过,仰头喝了一口,说道:“宋御史少高风亮节,百姓面有饥色,是你为官者该要操心的事情。我为亡母守孝,已经许久不曾关心这等大事。再说了,先贤也曾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酿这些许酒,又并非是今年之事,你少借题发挥。”
宋璟闻言,笑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入内院,周季童说道:“我为母亲守孝,如今已除服,该是要起复的时候,可如今舅父缠绵病榻不见好转,舅母眼下大概也无暇顾及我。我听说永昌去了灵隐寺为舅父祈福。”
宋璟“唔”了一声,“她最近往灵隐寺跑得勤。”
周季童侧头,看了一眼宋璟,“你似乎并不高兴。”
两人走至内院,也随意,各自在栏杆上坐下,周季童将手中的那坛酒丢给了宋璟,宋璟喝了一口,背靠着身后的柱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周季童闻言,又多瞅了他两眼,然后笑了起来,“广平啊,在永昌哪儿碰了软钉子吧?“宋璟淡瞥了他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
周季童朗声笑了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我许久不曾相聚,不如尽情喝上一场。”
宋璟许久不曾见到周季童,加上近来心中压着的事情也实在太多,便笑着应允,“我正有此意。”
两人在宋璟的院子里摆上了几坛周季童带来的桂花酿,三两杯下肚,便口无遮拦起来。说来两人都是公子哥儿,又自诩是文士风流,可两人私下喝酒的做派都十分随意。
周季童手中抱着酒坛,笑着跟宋璟说道:“广平啊……广平,其实当初永昌非要下降给你,我就想到你会在她哪儿碰钉子。“宋璟手中抱着个酒坛看向周季童,周季童的酒量并不算太好,此时目光涣散,显然已经不太清醒。
周季童将手中的酒坛往桌上一放,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们不是同一类人,硬凑在一起定然是有问题的。你自比梅花,高风亮节,又怎能了解永昌心中所想。”
宋璟瞅了周季童一眼,“为何不能?”
周季童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为何不能?那我问你,孝敬皇帝在洛阳薨了,是为何?”
宋璟:“当年圣人与皇后殿下东行洛阳,带上还是皇太子的孝敬皇帝,只是他自从体弱,在去洛阳的途中便已生病,到了洛阳几天后便去世了,御医认为是孝敬皇帝隐疾发作而猝死。”
周季童闻言,又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整个人趴在酒坛上,“猝死……生在天家,猝死便是十分值得推敲的说法。”
宋璟原本也喝得意识有几分糊涂,此时听到周季童的话,心中猛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周季童:“我从小便在长安长大,时常觉得这个地方危机四伏,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周季童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酿的酒后劲那么足,他喝了快一坛,整个人神智都不受控制,加之他对宋璟为人深信不疑,如今几杯黄汤下肚,便心中有什么倒什么,将宋璟当成是个垃圾桶。
“永昌小时,聪明伶俐。我听说她不到五岁之时去东宫,那是大表兄在东宫养病,永昌的不羡园首次采摘了茶叶,便兴匆匆地前去找大表兄煮茶解闷,谁知大表兄直接喝了她给的茶,永昌便直接将他身边的宦官教训了一顿,说国之储君,便该事事小心,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该没有防备。而在大表兄猝死后不到三个月,他的太子家令便无端被母亲以重罪杀之。”周季童大着舌头,却难得说话没有颠三倒四,还十分有条理。
“广平啊,大表兄猝死前不久,舅父因为卧病在床,有过禅位给他的念头。”
宋璟安静地听着周季童的话,并没有吱声。
大概醉鬼是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的,周季童说着便抱着酒坛笑了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很好,永昌非要下降给你,舅父都拿她没办法。可广平,你一直活得太清白了,你与永昌……并不是良配,可惜永昌非要看中你,而你又没得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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