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雷寅双总偷偷叫他“愤老”的王二太爷翘着个胡子道:“什么叫太平了这么些年!你还当没人收个‘份子钱’,这世道就真太平了?!要叫我说,这世上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些好吃懒做、不肯走正道的人。比如咱镇子上,这种人可还少了?不过没叫他们形成气候罢了。还有那城里,我看那些分帮结派的小混混也没比前朝少了多少。就算开国那会儿,曾把这些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早时过境迁了,他们还不是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那设暗桩,开黑赌场的,可还少了?除了没敢明目张胆收那‘份子钱’,前朝混混们做的事,这些人哪样不在做着?”
陈大道:“如今可不明目张胆地来了……”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时,里正吴老爹背着手走了进来。一阵招呼后,便有人问着吴老爹:“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了?”
又有人问着:“县太爷可知道这些事吗?朝廷又有什么说法没?”
吴老爹叹着气道:“哪能不知道呢。可你们说,县太爷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些人,就像是那疥癣之疾,便是犯了事,也都是些小罪过。就拿今儿的事来说吧,就算咱们抓住了那些人的把柄,也不过叫县太爷把人抓过去打上几板子,关上几天。过后还不是得放出来。那些人,坐个牢于他们来说,不是受罪,倒像是上了一回金殿,见了一回皇上一般,出来后都是资历。要说为什么最近突然闹得凶了,我听说,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县城里那几帮子人火拼,其中有几家败了,被挤出了县城,所以才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些穷乡僻壤里来的。”
陈大愣了愣,泄气道:“那就没法子了吗?”
吴老爹看看姚爷,道:“如今也只能咱们自己先警醒着了。若是再遇到像今儿这样的事,你们一个个的可再不能像今儿这样,只知道旁观看热闹,都不知道伸手帮一帮花姐的。咱得抱成团,这样才不会被人给欺负了。”
——这是之前姚爷给里正提的建议。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于是个个都称好点头。
雷寅双却凑到小兔耳旁,悄声道:“鬼!我跟你打赌,若真有混混来闹事,这些人再不敢站出一个来的。一个个都指望着别人打头阵,他们好跟在后面捡个现成的好处呢!”
小兔扭头看看她。雷寅双一向给人的印象都是大咧咧的,可他却知道,其实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清楚的。
二人窃窃私语时,里正老爹正在那里跟众人商量着联保的事——就是附近的人家彼此守望相助,一家有难八方支援。
那青松嫂子忍不住又在那里嘀咕了,“有必要嘛,弄得这么咋咋呼呼的……”
而,很快她就会发现,这真的很有必要。
··
如今已经进入了七月,正是三伏天气,一年里最热的时节。小老虎天生怕热,便是到了半夜,她也总不肯回屋去睡,宁愿睡在院子里喂蚊子。小兔体弱,倒是怕冷不怕热的,可因着雷寅双想要睡在外面,他就也赖在凉床上不肯回屋。雷爹想着姚爷的话,就不愿意叫小兔黏小老虎太紧,可架不住小老虎也黏着小兔,何况他在小老虎面前向来没个当爹的威严,偏小兔还又是个会卖萌的,争执了两回后,雷爹自己就先心软了。他自忖他管不了这两个小的,也就干脆甩了手,自顾自地回了屋。
所以,当巷口外边有声音传进来时,睡在院子里的小老虎和小兔两个立时都被惊醒了。
——这鸭脚巷的地形奇特,巷口窄长,底部开扩,就跟个喇叭似的。若是有人站在巷口外面说话,只要他是面对着巷口的,巷底的三户人家站在院子里就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当初王朗就是利用鸭脚巷这不为人知的特性往巷子里报的信。
被惊醒的雷寅双正要翻身坐起,忽然就被旁边的小兔伸手按住了肩膀。
这会儿小老虎热得就差要穿着肚兜睡觉了,小兔却把自己浑身上下都裹在一条薄被单里。他按着小老虎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房间,意思是叫雷寅双不要莽撞,先叫了雷爹起床。
小老虎却自恃武力值,只冲着小兔摆摆手,悄没声地下了凉床,眨眼间就翻上墙头,钻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示警
当初板牙爹带着三家人回到江河镇上时,他家的老宅早叫王氏族人给收了去。因他们是打算要在镇上长住的,且王朗一家确实已经有三四十年不曾回来过了,于是王朗也就没跟族里提要回老宅的话,而是请族长帮忙作保,买下了鸭脚巷的房子。
这里原也是王氏族人的产业。因鸭脚巷的特殊形状,叫街上的声音很容易就传到巷子里去。那家人很是嫌弃这里住家不够清静,因此极是乐意把房子卖给王朗他们。而对于王雷姚三家来说,鸭脚巷的这一特性却并不是困扰,甚至可以说,这还是一道天然的防线。
鸭脚巷这传音的秘密,除了他们三家外,镇上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显然,那几个聚在巷口处商量着要怎么在镇子上放火干坏事的黑衣人们也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正是七月初,天空中只一弯细细的月牙儿,连星星都没有几颗。如此暗淡的月光,便是那些人正大光明地站在街心里,都叫人看不清模样,又何况他们全都躲在巷壁的阴影下。雷寅双悄无声息地翻出院墙后,便猫着腰藏在巷颈的喇叭口处。她小心探头往外看了半天,竟只隐约看到巷口处塞着一团模糊的黑影,连一共有几个人都看不真切。
而这些人在说着的事,却是叫她很吃了一惊。
这些人光听口音就知道,并不是本镇人士。那为首之人,被其他人称作“龙爷”。这会儿那龙爷正给手下那几个人布置着任务,什么人在哪里望风,什么人往什么位置放火,什么人又在哪里接应等等……
雷寅双默默把那人的话全都记了下来。她才刚要回身去把这情报告诉她爹,忽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恶狠狠的道:“别人也罢了,旁边客栈的那花寡妇,再不能轻饶!能烧死那娘们就最好不过了。”
这竟是陈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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