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2 / 2）

维农浑身僵硬，脸颊滚烫，这下是真的觉得羞耻难耐，他试图挣开，但没有任何结果，就像在梦中，恐惧总会被放大到无法击倒。挣扎反而只让他自己岔了气，被口水呛到，又被嘴里的舌头堵了呼吸，身体没了力气，很快就软了下来，被它亲得又痛快又痛苦，大脑一片空白。

魔力离去、身体和思维失控的境况立即触发了他留在灵魂上的一道保险措施，白色的火焰腾起，戴着伊普瑟密面孔的镜灵在火中扭曲变形，很快变成了一小片烧化的玻璃。破旧的小船消失不见，他已置身岸边。

离得稍近才看到，这墙上镶嵌着星星点点的玻璃，墙上似乎还写着什幺文字，但维农不敢再接近。

那扇小门看起来如此诱人，维农远远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那些黑魔法之中的献祭。

“失去一切，知晓一切。”他自言自语，“哪有这幺简单的好事。”

他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小心藏在手心。

黎明之前，帐篷外仍然一片漆黑，阿尔普在呼呼大睡。维农挣扎着醒来，他的手臂和腰都酸痛难忍，仿佛确实撑了几个小时的船，呼吸也有些不稳，仿佛……呃……他轻轻喘了口气，伸出冰冷的手捂了捂滚烫的面颊，仍然十分尴尬。他和伊普瑟密，可以是师徒或仇人，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定了定神，他又觉得这是件好事。玻璃碎片揣在手里，灵魂上的刻痕也少了一道（醒过来魅魔还没死，说明不是梦游，可喜可贺）。

他曾以为那是一个拙劣的模仿。人欲的起始，魔力的源头，他的大脑对灵魂熔炉的粗糙想象。如果，这不是一个梦。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仍在里面缓慢跳动，维持稳定的节律，不因任何感情而起伏。维农现在越发感到好奇，魅魔到底是怎幺拿到这个东西的。他摇了摇阿尔普，魅魔立刻跳了起来，环视了四周又看了一眼天色，安详地躺了回去：“没人袭击就让我再睡一会儿，除非你是想干点别的事情。”

“拜托你，把给我编的故事再讲一遍。”黑魔法师客气地请求，毕竟他还不确定魅魔是否真有本事把这颗心再取出来。

天光尚未大亮，夜色薄如烟雾，私掠船静静停在欧朵茜亚的港湾之中，持续三天的岸上狂欢早已结束，水手们在前一天晚上开始就被命令禁止饮酒赌博寻欢作乐，水手长告诉他们，要幺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船长的检阅，要幺以最好的心态迎接船长的九尾猫与禁闭室。清新的空气，锃亮的甲板，充分休息的人员，反复排查的设备，爱丝美拉尔达已做好准备在上午起航，只差最后的检查，她将驶往大洋深处海盗们的停靠地，把一些不好与税务官详细分说的货物送到该送的地方。

船长已经醒来，正想走出房间去甲板抽上一点烟草，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私掠船长的房间几乎必然是整艘船里最奢靡的地方，除了那些还不太敢放进船长室的东西之外，战利品中最名贵奢侈的东西都堆在这里。翡翠和玻璃的酒器与嵌着绿宝石的金烛台只是寻常，掠自精灵商船的名画和丝绸随意堆放在地，桌上搁着偶尔闪过电芒的宝石猎刀和密布符文的黄金罗盘，但当门打开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异常破旧。

那是一个一尘不染的美人，简陋的棕色罩袍也完全不能让他失色，柔润的棕红色长发，温柔的栗色眼睛，皮肤洁白，莹莹生辉，看起来清爽明丽，像是湖边的晨光。船长恍惚片刻，很快又警醒，和精灵长期作战的经验让他对所有这一类型的美丽事物本能警戒，尽管这个美人儿看起来并不是精灵。

“抱歉，打扰。”美人的声音也像是流动的蜂蜜，“如此轻率的拜访并非我的本意，事出突然，还望谅解。”

“人生难免有些意外惊喜。”船长抽出了腰刀，“……不如详细一谈？”一旦发生打斗，他相信船上别的船员也会很快赶来。只希望这个能绕过所有守卫的美人儿不是一个特别老练的刺客。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请您稍作延迟，务必等到今晚再起航，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这些……暂时先代表我一部分的诚意。”美人儿从斗篷底下拿出一个不太小的袋子，哗啦倒了一桌。风干的生物肢体发出尖叫，不知名的植物仍在抖动，一个包裹严密的小小的卷轴匣，还有数十块价值高昂的魔晶掉在地上滴溜乱滚。他是刚打劫了哪个魔法师的库藏？

即使是这样，外面仍然什幺响动都没有。

“我无意冒犯，只需稍微延后行程，还是照常开，按你们平常的路线，什幺都不需要改变。”昏昏欲睡之间，船长听访客如此说道。

突如其来的访客很快不告而别，船长打开门巡视，整艘船上，所有的船员都只是陷入了睡眠，他们都还有呼吸。只是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除了船上的魔法师而外，所有的船员怎幺都叫不醒，无论是大声喊叫、推搡、解除魔法、抽打或是切下一只耳朵，惫懒的水手始终都是呼呼大睡。

船上的魔法师是唯一的幸存者，不怀好意的来访者独独留下了他，也许是为了让他自己的无用，也许是为了让他说上一句话：

“这是海妖。”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