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等李宁夏从腹诽中回过神来，就见一幢钢铁躯体的办公楼耀武扬威似的直面自己。大厦正门上方挂着泛出兵器光泽的立体的两个金字——晟青，“青”字又些旧了，“晟”字像是刚挂上去不久。

这十年来，黑道走上了洗白的转型道路，纷纷举起以经济为重心的大旗，同时紧握时代发展脉搏，由十几年前的扛枪磨刀的靠血肉之躯火拼的劳动密集型行业逐步转变为衣冠禽兽云集的资本密集型行业。如果现在还有人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哪个帮派的小弟，对方准以为他是哪个精神病院翻墙逃出来的。就转型来说，青帮算是历经层层厮杀，践踏血路而来的佼佼者。

李宁夏后背绷紧，空心拳紧了又紧，他混入西装皮革和香水唇彩之间，随着人流混入青帮的公司大厦。当他终于走到那扇晟哥交代给他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紧张兮兮的抬起汗津津的手刚准备敲门。

一个笑盈盈的漂亮女人把门打开，她上下打量着李宁夏，说：“你就是李宁夏吧？鸣晟常常提起你。我叫宁龄。”她引着李宁夏往里走，身上怡人的香气一个劲儿往李宁夏鼻孔钻，直把老李熏得晕陶陶。

犹豫了一下，李宁夏正准备开口搭讪，办公室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李宁夏侧了侧头，看到一个流里流气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大喇喇的闯了进来，那人的左臂爬着一道从肘部延绵进肩部袖口的疤痕，看起来有些骇人。这个男人年纪大概四十左右，表情可怖，说话带着一种瘾君子的毒蛇般的嘶哑尾音，他压着嗓子说：“宁姐，我和晟哥还是有情分在的。我曾老六当初可是为你们卖过命的。我现在背了债……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管！”

李宁夏若无其事的背过身，端看横挂在墙上裱起来的书法。别说这字写得还真是雄健有力、笔酣墨饱。

“老六，你当初要求的遣散费我可一分没少给。要不这样吧。”林姐低头打开自己的钱包，把里面的纸币全数抽了出来往曾老六身上一扔，她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笑脸，她说：“这就是我对你的情分。拿了钱你最好自己走，应该不想被保安的送出门的吧。”她慢慢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然后把女士钱包放进去。

曾老六嗓子开始发紧，他看到了被压在文件下面露出手柄的手枪。他扭曲着干瘦的脸说：“宁姐，你这是威胁我吗？我曾老六过去是青帮的狗，现在可不是了。我过得不好，你们谁都别想活着舒坦！”他弯下腰，把钱捡起来塞进裤兜里，呲出一口示威的黄牙。

听到门被甩上的巨响，李宁夏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把握拳的手掌摊平假装自然的放在裤线处，笑着说：“这字写得真不错。”

“鸣晟的字是刚进青帮时敬爷手把手教的，算是青出于蓝，就像是现在……”宁姐聘聘婷婷的踩着细高跟走到办公桌前，两只手臂微微张开撑在红木桌面。李宁夏这才发现她左手的尾指只剩下半截。“青帮早就该改朝换代了，用帮派的规矩来管理企业。你说，是不是自寻死路？”

李宁夏咧嘴笑的腮帮子都僵了，他自然知道张鸣晟的野心，当初青帮内部清洗的时候满腔坏水儿的他跟在张鸣晟屁股后面没少出馊主意。

宁姐也不等李宁夏作答，又自顾自的把话题转移到李宁夏身上。具体内容不过是先给李宁夏安排个空饷职位，等过几个月晟哥出狱之后再做具体安排。李宁夏越听心情越他妈复杂，感觉自己一下变成了被某事业单位领导特别关照的尸位素餐的小姨子。径自说完自己对李宁夏的安排，宁姐话锋一转，把焦点集中在李宁夏本身。

俩城府深的人假装闲聊般的相互试探也是累嘴费脑。尤其对方还是个心思缜密的漂亮女人。每说一个字一个词都要细细斟酌，生怕话语间出现一些容易被人捕捉的漏洞。但是宁龄似乎对李宁夏当初给张鸣晟出的损招十分感兴趣，再三追问细节。

李宁夏心里知道，这女人就是想给自己坏到什幺份儿上做个评估。于是含含糊糊说自己之前听说有人这幺办事儿，后来听说晟哥有难处，于是就想活学活用一番，但这损招主要还是晟哥自己加工的，自己充当的不过是个下三滥的狗头军师而已。

这幺说既不让人觉得刻意装傻也不会显得自己聪明得直流坏如果】..水儿。李宁夏的意思扔的明明白白：晟哥是始作俑者，我就是一个煽风点火的。

宁龄的表情倒是挺单调的，就是笑，笑出俩酒窝，笑出一口白牙，但是眼窝里藏着的意思可就深不可测了。于是李宁夏也跟着呲牙咧嘴的笑，眼神也不闪躲。过了十几秒，宁龄笑容又大了一点，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才慢慢缓和。

“鸣晟让我把他家的备用钥匙给你，如果你暂时没有安顿下来，可以考虑去他那里住一阵。”

“不用不用，我现在有地方住。”李宁夏连忙摆手拒绝。

宁龄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点，她说：“我倒要谢谢你在监狱里对鸣晟的照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一样。”

“我看啊，你倒是更像他妹妹。”李宁夏总算是找到了恭维的机会，心中长吁一口气，油嘴滑舌道。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