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一听这话,心里却也来不及深想,一瞧康熙满面怒容,便也不敢强词辩驳,答了一声是,转头就问汤斌道:“汤斌,皇阿玛着我问你,今日讲这财聚民散是何意?是在影射朕之江山要垮台了吗?”
时值深秋交冬,汤斌却已觉得自己身处数九寒冬之中,全身都冰凉彻骨,他伏地答道:“臣不敢。臣只是在给皇太子讲课,今日正巧讲到这句话了。”
康熙怒道:“此为分疆裂国时之语。若海内一统,正值太平盛世,民散将何以安之?”
汤斌虽伏地口称不敢,却丝毫未改他的耿直脾性,就像没听见康熙正在生气一样,他仍旧认真诚恳的做了回答:“秦、隋两朝,皆是一统而后民散。财力聚在朝中,百姓不得用,民不聊生,一统而未满五十年既亡国。由此可见,一统而民散,祸犹胜于裂国之时。”
康熙听罢乃是大怒,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反驳汤斌的话来,相反,却觉得汤斌的话尚且有几分道理,可他之怒,却在于汤斌敢于对他公然的抗辩。
康熙深深看了汤斌一眼,旋即拂袖而去。
倒是剩下师生四人,汤耿达三人跪在不敢起,胤礽却望着康熙的背影若有所思。
康熙每回来懋勤殿抽查课业,从未有此怒容出现,都是极为和颜悦色的模样。怎么今日一来,就如此诘问汤斌呢?往日比今天这样更加敏感的题解也不是没有过的,也从未见康熙生气过啊。
胤礽百思而不得解,也没有继续思考,而是起身过去将汤耿达三人扶起来,笑道:“三位师傅若还能继续的话,咱们就继续吧。”
毕竟康熙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下达,不过是突然出现发了一场脾气而已,三人也不能说就此受了惊吓就不教书了,于是汤斌收拾心情后,便继续开始授课了。
等散学之后,胤礽回毓庆宫的路上就问德柱:“皇阿玛来了,你怎么不进来通报一声?”
德柱答道:“奴才是想进去通报来着。可是皇上没让奴才进去通报,奴才只得跟梁总管站在一处。皇上是在外头听了好一会儿才进去的。”
胤礽又问道:“皇阿玛来时,神情如何?”
德柱想了想,才道:“皇上来的时候,沉着脸,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
胤礽点点头,心想,看来,康熙当是在外头因什么事而生气,而后来了懋勤殿后,就被汤斌的那些话触怒了。只是尚且还无法推断,康熙究竟是迁怒于汤斌,还是因汤斌之话而越发着恼。
回到毓庆宫后,胤礽接到了索额图的密信。密信中写得很清楚,余国柱上疏攻讦汤斌,皇上指斥余国柱谤讪汤斌。但在密信中,索额图还将余国柱疏中内容抄录了一遍。索额图还在信中说,望太子早作准备,倘或汤斌事发,授课一事即会罢免。此事牵涉党争,请太子保全自身,不要被牵连其中。
胤礽看信后一言不发,眼中却有寒意闪烁,明珠到底还是出手了。即使康熙斥余国柱是谤讪汤斌,但就康熙今日的态度来看,恐怕他对汤斌也没有好印象了。
由此可见,汤斌恐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第84章
索额图所言之党争,胤礽琢磨,恐怕这次明珠对汤斌出手,就是针对他和索额图的。
但是汤斌等三人与索额图并未有私交,明珠即使针对汤斌,又何以能打击到索额图呢?让汤斌去职,利益直接受到损害的,应是胤礽自己才对。
这个疑惑,胤礽在第二日上课时,从汤斌那里得到了解答。
“老臣与明珠有旧隙,又不愿意去就于他的权势之下,他设法攻讦老臣,也在常理之中,不过,老臣所虑并非自己,而在乎皇太子,”汤斌道,“让皇太子出阁读书,一直都是汉臣们的愿望,旨在让太子走出内廷,得以教诲。可这是效法汉人历朝历代的做法,自然总有些满人是不乐意的。所以,其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破坏臣等给皇太子的授课之事。”
“明珠参不到老臣,恐不会善罢甘休的。老臣恐往后无法再来给太子上课了。因此,才定要跟太子把这些话说个明白的。太子在一日日长大,可往后的路并不好走。老臣以为,要学东西,并非都在课堂上,也并非都在臣等的口舌上,也并非都在书本里,而是太子该走出去才是。”
胤礽望着这个认真勤恳兢兢业业教导了他四年的老人,重重点了点头,嗣后问道:“汤斌师傅以为,明珠这次针对你,是公报私仇?还是牵涉所谓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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