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且歌神色肯定,顾惜朝也不再劝。只是他既然知道了叶且歌的真实性别,又不了解她的酒量。直觉觉得一个小女孩喝多了终会麻烦,所以他便伸手将叶且歌的酒杯扣了过去,自己拿过叶且歌的酒坛,一杯又一杯的喝了起来。
叶且歌撑着下巴,就这样看着顾惜朝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一个人苦闷的时候,酒就会越喝越冷。顾惜朝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却是越喝越清醒,越喝就越清晰的想起自己难平的心事。
叶且歌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顾惜朝身边。她知道,只需要片刻,这个满身写满了失意的男子就会对她说一说他的烦恼。
叶且歌并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因为她本身就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可是那也不妨碍她去倾听,她修习心剑,而聆听旁人的苦楚,这本身也是一种修行。
顾惜朝也没有让她等很久,酒过三巡的时候,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颓然一笑,对叶且歌道:“其实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吧?”
似乎察觉到叶且歌有些疑惑的目光,顾惜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曾经对你说,这些江湖人士放肆的,是没有理性的,是残忍的,可是我今天才知道,其实最残忍最放肆,最没有理性的,是我一直想要效忠的皇帝。”
“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顾惜朝似乎有些醉了,他睁着一双迷蒙着醉意的双眼,挑起了叶且歌的下巴。看着少女清澈见底的眼眸,顾惜朝带着酒气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唇畔,似乎下一刻就要吻下去。
他们并不熟悉,甚至在几刻钟之前,他们还并不知晓彼此的姓名,叶且歌只觉得这人有些愈矩了,可是她并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所以叶且歌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抵住了顾惜朝,让他清醒些许。
大约也是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狎昵,与顾惜朝一贯的作风相违背,所以他自己也觉有些不妥,面上稍微闪现出了一丝尴尬,却很快掩饰过去。
顾惜朝骨节分明的手转而搭上叶且歌的肩膀,他似乎叹息,又似乎不认命一般的对叶且歌的问道:“你说一个人的出身,家世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顾惜朝问着叶且歌,却并不需要她的一个答案。他问着眼前的这个男装的小少女,实际上却是在扪心自问。今日他本该纵马长安,金榜题名。甚至在今日午时之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圣上钦点的探花郎。然而,所有的春风得意,所有的仕途的无限向往,全都随着一个人的举报而破碎了。
更可笑的是,那个人用来攻击他的,是他的身世——他不可能选择的身世。如果可以,顾惜朝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出身青楼,自己一出生就是贱籍。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他更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什么,就必须努力去争取,所以他努力的读书,努力的习武,终于有一日出人头地。
顾惜朝能忍受很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能历经许多常人不能励精的磨难,可是他唯独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全部努力,就那样轻易的别人的三言两语全部抹杀。
而他失去一切,数十年的努力全部落空,只是因为他的身世,只是因为他的身世而已!
如果安庆的历法明文规定,贱籍不能考取功名也就罢了,可是安庆分明是鼓励各个阶级去科举应试的,之前更有三朝元老出身奴隶。可是如今这位皇帝,却只想要一个清平盛世,他已经老了,老得不想再有任何一点波澜,老到他在位期间不想再出任何的特殊。
提拔一个青楼女子的孩子,若是做得好,那是那人自己努力。而不是做不好,就是他这个做皇帝的认人不清了。如今皇帝一心想求清名,自然不可能主动留下顾惜朝这样可能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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