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曾经的书信一样,絮絮说着她身边琐事。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沈在野扫一眼面前铺开的纸张,思量会儿,才回答:“我仍在翰林院当差,前阵子经筵侍讲提过兴国之策,皇上命我草拟成稿以便商议。我见此处清静而且斋饭可口,就借住些时日。”
难怪藏经楼门口会有锦衣卫把守?
他能侍讲,又奉命写兴国策,该是极得皇上重视吧?
楚晴瞧着长案上满满当当的书卷,赧然道:“不耽误先生正事了,我且去偏厅等着。”起身便往外走。
沈在野笑笑,并不挽留。
走到门口,楚晴停步,回身道:“以后想必也没有机会再见先生,请先生珍重身体……别总吃素,多少沾点荤腥才是养生之道。”
沈在野对上她晶亮的眼眸,点点头,“好。”
窗外,雨势间歇,已不若适才那样猛烈,只零星滴着雨珠。
在绿树掩映下,周成瑾手里抱一把雨伞,浑身上下衣衫尽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湿透了的衣衫紧箍在他身上,他却丝毫不觉,双眼紧紧盯着锦衣卫把守着的门口,目光落寞黯淡,而心便如身上衣衫,湿漉漉沉甸甸的。
他上午得了篓早熟的葡萄,巴巴地往国公府送,知道楚晴来了妙应寺,连午饭顾不得吃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正赶上下雨。
听问秋说楚晴出门没带伞,他放下葡萄接过雨伞就满寺院找。隔着老远,他看到楚晴与暮夏进了藏经楼,没多久又看到银平公主过去,却吃了个闭门羹。
银平往回走时候看到了他,原本愤懑不平的神情换成了嘲弄,“表哥是来给楚晴送伞?人家根本不需要。沈在野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来往访客不知多少,谁都未能踏入藏经楼一步,只除了你豁出命去求来的媳妇。你说这是为什么,表哥?”
大雨哗哗地下,他急着找楚晴,完全没想起要给自己撑伞,雨水打湿了鬓发,有几根胡乱地贴在脸上,样子非常狼狈。
可他仍是弯了唇角,黑亮的眼眸尽是讽刺,“你打着给已故皇后点长明灯读轮回经的旗号也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吧?是不是也没进去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早两年你没少往我身边凑,想借我祖母的手把你那个喜欢亵玩女童的长兄放出来。我虽傻,却没傻到愿意娶你这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现在看到皇上倚重沈在野,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你说,沈在野是不是早就看透了你,所以连见都不想见到你。”
“周成瑾!”银平气急,因为羞恼,握着伞的手颤抖不停,水珠顺着倾斜的伞面滚落下来,尽数渗进了她的裙裾,“别仗着父皇宠爱你还真把自己当龙子龙孙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
“我拭目以待……奉劝一句,辱人者人恒辱之。不想外头有流言传出,就忘记今天看到的事儿。”
银平恨恨地跺一下脚离开,他看着藏经楼,心情极为复杂。
沈在野本是翰林院修撰,回乡为妻女守灵三年后重回京都,偶尔随老翰林进宫侍讲,被顺德皇帝瞧中了。
之所以器重他,除去他确实才华卓绝之外,更因为他是个孤臣。
家世清白没有妻儿拖累,就意味着不会为人所制。
不与朝中大臣来往,说明他不曾结党营私。
而且,他擅字画,曾有人手捧百两纹银求他一个斗方。如果他缺银子可以写幅字卖出去,完全用不着贪墨受贿。
谁会想到就这样特立独行的沈在野竟会跟楚晴有非同寻常的交情?
周成瑾想起楚晴手头几十幅沈在野的画作,又想起那天她坐在贵妃榻上看得入神的信。
当时他没往这边想,现在寻思起来,信皮上端方刚正的字,岂不正是沈在野的笔迹?
周成瑾有心闯进去看看,思来想去却终究没敢走上前。
窗户纸一旦捅破,有些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木登登地淋了半个时辰的雨,天终于放了晴。
楚晴跟小僮道过谢,与暮夏一道出了门。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枝叶经过雨水的冲洗变得格外的鲜嫩,楚晴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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