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宪似乎没听见,摁着手机又拨出一个电话。这回接起电话的是苏安娜,傅云宪问她许苏回没回家,有没有跟她联系。
苏安娜估计有个梦想,死也要死在麻桌上,她这两天手气出奇地顺,几乎百赢不输,这会儿她仍要上战场,若是别人的电话早不耐烦地又挂了。她告诉傅云宪自己接了个诈骗电话,说绑了她儿子,可惜普通话不过关,一听就是g省那边的口音,苏安娜洋洋得意,声音抑扬顿挫,夸张得声带直抖:“哪有南方那边的黑社会专门跑来这里绑人,想骗老娘,门儿也没有!”
傅云宪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最后说了声,知道了。收了线。
挂了电话的苏安娜仍没察觉出丝毫异样,她一摸新做的发型,一步三扭地赶赴牌场,何其快哉。
见傅云宪立在那里,垂着眼睛似在思考,许霖不禁出声提醒:“老师,律师们还等着呢。”
听见许霖一声唤,傅云宪才缓缓抬头看着他,沉声道:“许苏被人绑了。”
他像说一件寻常事情,神情坦然,声线平稳,但四目相接时许霖的心还是咯噔响了一下,不对视不打紧,傅云宪的目光像极了刀,还是刃边森森,杀气腾腾的那种。
许霖想,他在想什么呢?洪兆龙?还是马秉元?
“确定吗?怎么可能呢?兴许只是他一时贪玩去了哪里?最近怎么回事?听先前所里的一个同事说,范律最近也被黑社会打了,”许霖演技可以,瞪着眼睛佯装惊讶与感慨,旋即幽幽叹气,“真是多事之秋。”
许霖看似无心地随口一提,却正切中要害。傅云宪皱了皱眉,问他:“范明被打了?”
蒋振兴案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与时间,傅云宪这阵子没工夫关心外头那些琐事,尚不知道中国南边翻天覆地地起了一些变化。
许霖点头:“范律对我还挺好的,凶徒这会儿还没抓到。”
傅云宪问许霖:“马秉泉的毒品案子是不是判了?”
许霖道:“听前同事说,还有一周吧,就要执行死刑了。”
傅云宪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嘴唇也抿出刚毅的线条。他抬手扯了扯衬衣领子。四周的空气莫名开始凝滞,然后固化,脂膏一般油腻粘稠,闷得慌。
许霖眼尖,体贴地去开窗。从日历上看,这个时节已算夏去秋来,然而w市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暑气依旧闹哄哄的,没点换季的意思。偏偏今天的秋风陡然狠了,闭实的窗子刚露一道豁口,就打劫似的闯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纸页哗哗乱响。
秋天大概真的来了。许霖短暂地停留窗边,望着窗外倚墙而生的几株夏花,已是“簌簌半檐花落”,盛极转衰了。
他转身,对傅云宪说:“现在怎么办呢?许苏那边不打紧吧?您这儿还有案子呢。”
许霖热切地表示想帮忙,傅云宪便让他给范明的律助打电话,要求对方把马秉泉案的材料以最快速度整理齐备,然后给他快递过来。
傅云宪亲自联系了马秉元。
“傅爷今天怎么有空联系我,案子办完了?”马秉元几乎瞬间猜到傅云宪这个电话的来意,还在电话那头装傻,“傅爷不愧是咱们国家的刑辩第一人,那案子《新闻中国》都播了,那可是真厉害!”
“你他妈少跟我废话!”傅云宪冷声道,“把人给我送回来,少一根头发,我保证你那些手下多判一年!”
马秉元不依旧挺怵傅云宪,但到这个份儿上却不能点这个头。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一方霸主了,手中权力陡增,腰杆子就比以前硬挺,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把人放了,这让他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马秉元跟傅云宪讨价还价,也没说自己要什么,就问他能不能给这小朋友扎一针,4号,纯的。
一旁的许霖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打量。傅云宪微微眯了眼睛,瞳仁被深邃眉弓投下的整片阴影湮没,眼神凶戾得像兽。还有他攥着电话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一茬一茬地跳动,指关节都嚓嚓有声。许霖本能地抬手遮挡眼睛。他能感受到傅云宪此刻胸中的火,那火孜孜地响着,熊熊地燃着,马秉元若在他眼前,肯定早被烧得渣也不剩了。
僵持数分钟后,傅云宪说,你弟还没有枪毙,谁能让他免吃这颗枪子,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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