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璞老家有个年年举办的戏剧节,规模不算大,颁出的奖项国家也不认,但小圈子内颇受认同,谓“合寡则曲必高”,每年这个时间,竟都能引得数以千计的戏剧爱好者来这儿凑热闹。
偏不凑巧,贺晓璞的婚礼撞了今年的戏剧节。许苏他们来的时候,小小地方已经水泄不通,镇上稍好一点的酒店都已人满为患,贺晓璞连打招呼,总算托了关系将傅云宪与修招待在当地一家星级宾馆里。
婚礼按照地方风俗得大宴三天,之前还得小宴数场,宴请的宾客多是同行,图的就是难得的交流机会。其实律师之间的聚会顶没意思,一言不合就搬法条、掷法理,唇枪舌剑,互不买账。傅云宪这趟不全为婚礼而来,赵刚的受贿案开庭在即,身为辩护律师的贺晓璞冲锋陷阵,他虽牵扯不深,也算半个帐中指挥。除了这个案子,还有几个律师黏前贴后,借机会向傅大律师请教。
许苏听见一个律师向傅云宪大倒苦水,说他接了个职务侵占的案子,各方势力角逐得厉害,检法两院得烧香供奉不说,当事人的家属也不是省油的灯,动辄要上告司法局,怎么刑辩律师这么没地位,在谁面前都是孙子。
这人年纪虽大,说起话来哭咧咧的,满脸郁悒之气。据说以前是知名大企的公司法务,以为律师这碗饭好吃,毅然决然辞职下海,办了几个案子之后方知上了贼船,已然脱身不得。
“喜兴点。”对方还在絮叨,嫌刑辩律师太苦太累太不易,傅云宪神色颇不耐烦,打断道,“都是这么过来的。”
贺晓璞也不怕继续添乱,牵着新娘子逢人就介绍傅云宪,这是我师父,没他就没我贺晓璞。新娘子漂亮又丰满,小腹微隆,估计已经有孕三四个月。她说自己也是法学院毕业,还说对傅大律师钦慕已久,就是看中贺晓璞是傅云宪的徒弟,这才勉强下嫁。
一番话也不知是真情实感还是假意客套,但傅云宪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替孕妇考虑掐了手中的烟,他说,要是真的,今晚你就跟我走。
新娘子立马两眼放光:“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贺晓璞简直是个大傻子,听见这话都没有生气,竟呵呵笑说,好,好。
许苏抱着椅背,反身坐着,笑得倍儿甜蜜。他就喜欢人人都景仰傅云宪的样子。
后来傅云宪被别的律师请去谈案子合作,贺晓璞又在那里吹嘘自己在君汉的经历,真跟被黄药师逐出师门的冯默风似的,深以师门为荣。许苏按耐不住好奇,趁空闲时候问了贺晓璞:“你既然这么敬仰那老东西,为什么当初又选择离开君汉呢,是怕他哪天翻船了,连累你?”
哪知贺晓璞指天指地地发誓:“那是圈子里的人挑拨离间,就因为我们帮着何老声援了一个案子,也就顺嘴带了一句他师弟的事情……”
他们都是被赶出来的。因为傅云宪不喜欢君汉的律师跟何祖平合作,更不喜欢旁人无故提及何青苑。
又是何青苑。
许苏的笑容一下就冷了,跟忽然遭了霜打似的。一个他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鲠在喉咙口,吐不出又咽不下,将他噎了个半死。
两个男人一间大床房,这晚许苏睡着的时候,傅云宪都没回来。
翌日早晨,傅云宪未醒,许苏一个人去底楼餐厅吃早饭。电梯里,遇见一个来参加戏剧节的年轻导演,对方也眼拙,直接把许苏认成了一位应邀来参加戏剧节的小明星,两人相谈甚欢。许苏开擅长卖乖,跟人一通瞎聊,对方就赠了他两张话剧票。
目前为止,他吃的住的全是傅云宪给的,好像就这两张票,是他自己得来的。许苏如获至宝,连早餐都顾不上吃,高高兴兴拿票回来,话剧下午开演,婚宴安排在晚上,时间正好不冲突。许苏问傅云宪要不要先去看场话剧。原也没想着对方会同意,不料傅云宪正巧烦那些喋喋不休的同行,竟欣然应允。
冥冥注定就选了这么一部剧,名叫《深渊上的月亮》,讲一个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如何由良变娼,从云巅跌入深渊,最后红尘久历千帆过尽,终又幡然醒悟的故事。剧情无甚新意,也就有点劝善黜恶的立意,但胜在编排精巧,还很有黑色幽默,台下不时爆发出笑声。
演出时,许苏全程都抓着傅云宪的手,幸亏傅云宪不嫌他幼稚,没怎么反对。他恋爱经验寥寥,唯一能想起的类似的经历,还说自己头一回与白婧看电影。彼时也是这般手牵着手看完全场,结果电影讲了什么已经全无印象,但那种指尖微麻的感觉记忆犹新。
傅云宪肌肤粗糙温热,但许苏其实心不在焉。何青苑那三个字,像长在心窍里的肉疙瘩,不碰则已,一碰就难受得厉害。
他很想问问,人人都说他像何青苑,那何青苑算什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台上的话剧临近尾声,主角念出一句台词,感情充沛,慷慨激昂。
——你是我在深渊之中仰望的月亮。
许苏突然浑身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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