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岳霆一听,便昂首挺胸、异口同声地背诵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若坏了规矩,无论亲疏贵贱,一律军法处置。”岳飞看着他们道:“既然你们知道,就在这儿开始吧。”
岳云和岳霆立即在原地开始蹲起马步来,岳飞矫正了一下他们的姿势,命令道:“把昨天我教你们的练功口诀再背一遍!”于是岳云、岳霆一边扎马步,一边念道:“蛰龙起水雷先动,风吹大树百枝摇;内实精神,外示安逸;打法定要先上身,手脚齐到方为真;内要提,外要齐,起要横,落要顺,气要催,遇敌好似火烧身;去意犹如卷地风,追风赶月不见迹……”
岳飞在一旁看着。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门外田野,冬小麦已经长了出来,绿油油的一片……给人以美丽安详的感觉。岳飞看着,不知不觉心情舒畅起来,伸开双臂迎着徐徐而来的绿风,深深地吸了一口。
此时,岳云发现在天边远处,路上冒起一阵阵滚滚烟尘来,只听马蹄声杂沓靠近。岳云叫醒岳飞:“爹,牛叔他们来了。”岳飞以为岳云在恶作剧,睁开眼转头看去,只见由田野冲过来牛皋、张宪、王贵、傅庆以及张所这五人。那五匹马赶到,远远就看见岳飞站在田间训练着两个儿子,不禁笑了起来。
岳飞看到他们,心里突然就像打开了天窗,亮堂堂的,连忙邀请他们到家里去。那牛皋一见岳飞,别提有多高兴了,吆五喝六地说这说那。岳飞拿出自家的好酒,请大家坐下来聊。李孝娥忙着在厨房给他们弄点小菜下酒。那张所看着岳飞道:“人家都说你勇冠三军,依你看,你一次能对付几个人?”
岳飞道:“勇冠三军这个‘勇’字,你只说对了一半,光有勇,无谋不行!这个谋,才是胜败的关键。大部队行动,要靠谋略,拳脚对打也要靠谋略,你打算先打他哪里,后打他哪里,一眼瞄过去,就划定了你出拳脚的程序和位置。你问我一个人能对付多少,我只能这么说,多少人让我谋上了,我就能扳倒多少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张所赞道:“不用拳头而用心计!好,好!”
岳飞接着又慷慨激昂道:“而为将之道,不患其无勇,而患其无谋!孙子说,上兵伐谋,次兵伐交,一点都不错!头一等用兵的,先把对方之谋找出来,消而灭之,让它全军动不了;次等用兵的,是找不着对方之谋而急急与他交战,一边交战一边找,一旦找着谋之所在,立刻奇而袭之,也能让它土崩瓦解,站不起来。”只见张宪听得入了迷,忍不住叫道:“岳将军学识修养不像行伍中人啊!”
岳飞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守卫张宪,虽然有一面之缘,但那次匆匆别过,不曾仔细打过交道。张所忙向岳飞介绍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将张宪,以后还望岳飞你多教教他。”
岳飞道:“岂敢岂敢!”说着便和那年轻小将张宪互相行礼。
张所道:“岳飞,你对兵法有天才的领悟,我本以为李相国看你是一名勇士,他不知你还是一名谋士哩!”此时,小慧正好送菜上来,闻言笑道:“我姐夫还能造织布机,叫他织布士吧!”众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傅庆道:“那我是什么士?”
牛皋道:“你他娃儿的是喝酒士!干杯!干杯!”说着举杯邀请大家。众人哄笑,一起干杯。那小慧笑着退了下去。
岳飞笑道:“那张大人就是国士了,张大人近来举措深得民心,可谓声满河朔啊!”
张所道:“哪里哪里,这些都是人心所望,将士们拼死效力,希望迎回二圣,收复失地。像我手下一个统制官叫王彦的,报国志气之高,竟然在脸上刻了八个字。”王贵惊讶道:“啊?刺字现在虽然很盛行,但刺脸上那不成犯人了?”
岳飞道:“是哪八个字?”
张所答道:“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岳飞击掌赞叹道:“果真豪杰也!”张所点头道:“当前形势不容乐观,他以必死之心对待敌人。这不,金人又发动了冬季攻势,占了新乡。”
岳飞沉默了一会儿,道:“张大人,前两天岳飞看到北边浓烟滚滚,难道是金兵又在放火烧城?”张所点点头,顿了一顿,道:“岳飞,打起仗来,行军布阵,你是个内行,我想知道你对当前的时局有什么看法。”众人听张所这样问,便都向岳飞看来。但只见岳飞一言不发,竟落下泪来。众人一时尴尬,面面相觑。张所吞吞吐吐道:“你是觉得大势不可为了?”
岳飞长叹一声,“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为了灭贼虏、迎二圣、复旧疆而各拼各的命了。”张所不禁面呈忧虑之色,道:“老帅与相国指望我在河北多募些兵,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新的路数着手。”
岳飞道:“二公这么重视河北,大计方针是不错的。过去就有人指出来,河北视中原为珠玉,中原视河北为四肢,人之一身上下,可以不佩珠玉,而不可失去四肢。依本朝之都汴京,并无天险可守,平川旷野,长河千里,首尾不相应援,河北不守,则京都必不守!如果朝廷下大本钱,深沟高壑,以精甲健马据守要冲,那么敌骑入境,一城之后,复困一城,一城受围,其他诸城连环驰救,直到所有铁浮屠退出关外,那么河南才可保,京师才可保啊!”
众人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多插嘴。只听他越说越激动,接着讲了下去:“其实河南之倚河北,正好像燕云之倚金坡诸关,河北不归,河南未可守,金坡不复,燕云未可有,这是一个定论。”张所道:“要招河北兵源,就必须过河,但河北之地半是胡虏之区,这又怎么办?”
岳飞摇头道:“别的办法都是一时口快,只有配以重兵力取河北,才能够以河北人力,为京都之援,不然,中原之四肢伸展不了,根本就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到那时候,金寇既得河北,又侵河南,接下去会如何?”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张宪,突然****一句道:“险要既失,何以论守?”
岳飞惊讶而赞赏地看了张宪一眼,没想到这名小将见识非凡,拍手道:“说得好!险要既失,何以论守?皇上流亡至江淮何地犹未可知啊!”王贵故意道:“你说到这份儿上,还有兴致抵抗金寇吗?”这是他们五人一行此来的目的,张所拐弯抹角,不想这个问题被王贵直接踢了出来,于是大家一起向岳飞看去,看他如何回答。
此时,李孝娥也刚好端了一盘热菜出现在岳飞背后。只听岳飞道:“这不是兴致,而是责任!张大人许国以忠,不妨直禀皇上,大势所趋,必须提兵河北,恢复旧疆。果真如此,我岳飞以招抚大人之命是从,虽一死亦不足惜!”话音未落,当啷一声,李孝娥手中的菜盘子碎裂于地。
李孝娥尴尬地笑了笑,忙说自己失手掉了,众人并不在意。只见李孝娥失魂落魄地走进后堂去了,小慧连忙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片和饭菜。岳飞知道李孝娥心里不快,于是让大家先喝着,自己到了后堂。只听纺车咔嗒地转着,李孝娥黯然地抚摸着纺车。岳飞悄悄地走到她背后,将双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道:“没吓着你吧?”
李孝娥强作镇定,道:“说两句就把我吓着,那才是笑话哩!”
“没想到你还真的能挺住。”
李孝娥苦涩地笑了笑,道:“现在又有了这么好这么大的织布机,我不但挺得住,还等着发横财哩!”岳飞扳过她的肩膀,道:“好姑娘!你跟我饶舌根?”
“不饶舌根又怎样?听到你说死不足惜那句话,就惊慌失措地号啕痛哭?”
“张大人从归德过来,跋山涉水的,多不容易,我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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