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日意?1（2 / 2）

极远处有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唤他：＂笑仪！……周笑仪……！＂

他恍若未闻，低声喃喃：＂如今我已成为您的污点，周笑仪不敢辩解，亦从不敢妄求其他，只求您亲手杀了我，便能洗清……＂

＂小蛮！＂

周笑仪猛地一抖，视线里的血红慢慢散开，看到暖黄的微弱烛光下，师父正俯身看着自己。他闭了闭眼皮又睁开，眼睛是能看见了，但心里仍是混混沌沌。

崔定放不下他，夜路冒雪上峰，一到松苑便往周笑仪的住处探望，却见小徒儿紧闭着眼面色惨白，口中不停呓语，魇得厉害。他百般唤醒了，刚想安抚，没想到周笑仪眼睛睁睁闭闭，然后一下坐起来跪好，动作迅捷已极。只见他一只手伸了出来好像想拉自己，却半途又猛地停了，缩了回去。崔定见状，便伸手赶紧握住了，只觉触手湿凉，全是冷汗。

周笑仪被他握了手，抬头怔怔看着崔定，只觉得师父的手温热有力，他仍是混沌，迷迷糊糊看着面前这个人的眼睛，下意识便觉得他与方才不一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刚刚淤积在心中说不出的话就这样涌了出来。

只听这苍白少年快速道：＂我实是一片真心于您。＂

崔定一顿，他人极冷静，便是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话语，也仍是看出周笑仪不太对劲：仿佛在看着他，又仿佛在看着极远的地方。

＂徒儿、我知我是大逆不道，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从很小、第一次见您开始，便一直觉得您很亲近，我第一眼就很亲近您。师……崔先生……后来我被人蒙骗，做了那样的事情，是徒……我的错，我也不知为什幺会做出那种事，但我实是一片真心……＂周笑仪被噩梦所激，恍恍惚惚，当下不知身在何处，只是那激烈而又情痴的性子猛发起来，就是心中认定师父必不接受，也想反正自己最后会死在师父手中，便怎样也要把心挖出来给他看，要说明自己并不是存心要玷污、意淫他。

他此刻眼睛里已经干了，那眼神早散了，双眼盲了一般直直朝着崔定，颠三倒四地诉衷，声音嘶哑，语速极快，若不是崔定耳聪目明，几乎要听不清。说到最后，翻来覆去只是＂我真的对您一片真心＂这句话，仿佛人已经傻了，仿佛生怕他不信。崔定听着，只觉自己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这般心酸心痛，刚要说话，却不想小徒儿直着眼睛神经质地握紧了他：＂我悔了的，我实在是后悔……我后来不敢见您，您安慰我，但我、我仍是不敢像之前那样靠近您，只是没想到一日日远远看着，我不知道怎幺控制不住自己，我、我、我依赖、仰慕……我喜欢了您，崔先生，师父，师父！师父……徒儿并不想因为这种心思打扰您，让您心烦，我本来一生都不会让您知道……可是我实在无能，我控制不了，我拼命了的，可是我不仅控制不住自己心，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生性淫、淫荡，做了那种脏梦，我想了各种法子，还是不行，怎样都不行，我……＂

崔定低声道：＂够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什幺呵斥之意，但是周笑仪听到他说话，却好像猛醒了一般，呆了一呆，半晌四处看看，手便是猛地一缩。

崔定却紧紧握着他那只手，坐在床边，伸臂就要去搂他，动作到了半途却又收了回来。却原来是他想起自己连夜上峰，外袍定是冰的，便放手起身宽了外袍，倾身过来抱着周笑仪，一时只觉入怀冰凉，就又恐怕自己不够暖，转身把火盆点上，然后上床，背靠在枕上，手里抱着他，又将两人都用被子裹了起来。

周笑仪方才听了师父说话，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也已经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恍惚中向师父表白了心迹，一时傻呆呆的不知道该怎幺办。又看到了师父的一系列动作，看到他神情中并无嫌恶之意，反而……反而……好似是心痛怜惜……

他从来想都不敢想这种结果，但此时却好像真的发生了，也不知是怎幺了，刚才万般心碎一滴未流，现在这从不敢想的美梦好似成真了，那眼圈儿却热烘烘地酸红了。

崔定抱着他，看见他面色白惨惨，眼圈红彤彤，便用手去摸他的脸，只觉一手冰凉，于是手臂紧紧抱着他，把他暖在自己心口上，温热手掌捧着他一侧面颊，低声怜道：＂小蛮。＂

周笑仪被他如此温柔相待，泪水一下猛涌了出来，大滴泪珠接连不断。他心事重、又是重伤初愈，纤瘦了许多，泪水顺着面颊直流到下巴尖儿，又一滴一滴落到崔定胸前的衣服上，长长睫毛上都是盈盈的细珠儿；他情绪激动，鼻尖儿通红，到最后气都快上不来，只低喘着默默流泪。他方才以为最恐惧的噩梦成真，激痛之下心如死灰，强撑着跪在床上掏心说了那段话，肝肠俱碎、心力耗尽，再加上身体元气未满，嘴唇颜色都淡成粉白。崔定见他这等情态，心中实是又痛又怜，便有什幺铜心铁肺，也早软热成一片，恨不得一块儿都掏了出来捂暖了他。

崔定便用手捧着小徒儿的脸给他拭泪，口中低声叫着他的乳名反复哄他。无奈那双漂亮眼睛便像是涌了泉，拭都拭不完，他只好又用唇去吻小蛮的眼睛，伸舌尖儿轻轻舔着他的眼睫毛，复又抱着他，暖着他，口中低低道：＂莫哭了。＂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着，屋子里开始还有抽噎和轻哄的声音，后来慢慢停了，只余窗外隐隐的风雪声和屋内火盆中炭火的噼啪声。

过了一刻，只听崔定温柔道：＂好些了？＂

周笑仪被他暖暖抱着，只觉得方才哭得脑中发晕，他已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心中砰砰直撞，只是这事实在好得让他不敢相信，他其实仍是尚未真正反应过来，便晕乎乎把眼睛压在师父的肩膀上，缩在师父怀里，闷闷应了一声。

又过了片刻，崔定把他的脸抬起来，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又亲了亲他的泪痣。周笑仪睫毛撩起又微颤着垂下，眼皮眼角处的泪红慢慢延伸到了苍白的面颊上。崔定双臂抱着他，把脸靠过去，如果└】..贴着他的面颊，自言自语：＂……我怎幺舍得……＂

周笑仪正被他抱在他胸前，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师父强健的心跳声。他咬了唇，许是有些紧张，本来是要深呼吸，却因着方才刚刚猛哭过，变成了小小的抽噎，崔定便像方才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周笑仪有点怯怯的伸臂抱住了他，崔定把他往上托了托，让他搂着自己的肩膀，两人面颊相贴。周笑仪便听男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方才真是心痛，＂周笑仪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双手渐渐使力，抱紧了师父，又听他说，＂是为师的错，没能及时发现小蛮的心意，让小蛮这样伤心。＂

周笑仪默默摇头，蹭着他鬓发，只是抱着他。崔定抚摸着他的长发，过了一会又把他的脸抬起来，凝视着他。周笑仪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温柔的目光，平日里便是崔定平平常常看他，他都要抵受不住；当下只垂着眼，脸上全红了。

＂看着我，小蛮。＂崔定那声音温柔又低沉，周笑仪听话地抬起眼睫，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心都快蹦出来了，脑子里晕乎乎的。

只听这男人说：＂为师想要的只有你。＂

周笑仪听见他说了这句话，每个字都听到了，情绪激动下却好像无法真正理解意思，恢复血色的嘴唇微微张着。崔定便一手把他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抚着他长发，微微偏头去吻他的嘴唇。他并不深入，只是反复用自己的暖热双唇去抿那微凉的唇瓣，又用舌尖慢慢来回舔舐。周笑仪之前撑着具敏感的身子，却但凡神志清醒，便十分禁欲。他从未吻过，浑身轻轻发着抖，在这并不猛烈、却十分温柔湿润的交吻中小小地呜咽出声。崔定便又摸着他的后背，一面仔细亲吻，一面安抚他。

半晌两人分开，周笑仪小声叫：＂……师父……＂

＂师父在呢。＂崔定微笑看他，＂小蛮。＂

周笑仪嗯地小声应了。

＂小蛮要听清楚了，＂崔定一双深目凝视着他，清楚地、一字一字重复、温柔又深切：

＂我想要的，也从来都只有你。＂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