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性难驯?下（幼蛮出场）（2 / 2）

崔定见他呆坐着，好似是自言自语：“……可我却走不了……还是被人抓了回来……”

他又直愣愣坐了好一会，忽然又轻又清楚地小声念叨：“你不要害怕……你要好好的……姊姊知道你最乖最……”他这活像是叮嘱安慰旁的人一般，人称又不大对劲，崔定便皱了眉，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了看，心想：这小东西疯魔了？便不由得越发仔细看着。

小童又这般翻来覆去念了好几句，好似觉得冷了一般，双臂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的眼神直直的，念着念着，眼圈儿越发泛红，那声音低低小小，又嘶哑含糊，若不是崔定耳聪目明，定要听不清：“你……我不知道他们想要我干什幺……还让我夜夜在旁边看着他们做那事……可我不喜欢他们做那事时候的样子，觉得那是不好的事……而且越是有人逼我，我就越偏不做……就是不做……阿姊不让旁人看我的身体……我听阿姊的话……偏不让他们看，死了都不让……可是、可是……我敌不过……他们还是看到了……”这孩子颠三倒四念叨到这句，忽然把头埋进双臂间，停了许久，然后抬头望着空院子，哑道，“我想听阿姊的话……可是敌不过……没有做到……我不愿意……我、我必须得活着……”说着咳嗽起来，他拼命压抑着抽噎，细瘦肩膀剧烈颤抖，过了好一会方嘶哑着哽咽道，“……阿姊死了……阿姊……”

然后又用小拳头使劲捣着眼睛，小声抽泣，再开口那声音仍是嘶哑细弱，弱声哽咽：“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

崔定皱眉看着，便觉得那瘦瘦小小的身影看起来真是孤苦，小小一个，孤零零的，竟然浸透了痛苦和酸涩。他自己虽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也从不觉得独自一人有什幺不好，可现下看着这孩子，像是有满腹苦水，却终因为孤身一人、人小力微、无人相助，拼命挣扎了也是无用，只能在空旷的后院里喃喃自语。

崔定心下便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漫上来。

他在青桐峰上时，程衍之拘着他的性情，常要他静修，他的内心便常年如冰面一般平静；待下了山见到某些人的嘴脸，厌烦之下，那冰面底就翻涌出了火山；待得手上沾了人血，渐渐走偏了路，青桐峰上的那种冷冷的平静就变成了一种漠然的杀意，孤身一人养伤的这段时日愈加，已颇有些时日，不曾为任何事而动意。

此时见这孩子如此，那心中的感觉便如人在凛冬风雪之中冻得久了浑身麻木，待得回到篝火旁缓过劲儿来，受冻的身体所感觉到的那般，有种微微的刺痒热痛。

他看着这空院子里的小童，也说不清是为什幺，好像只是不想看见这幺小的一个小东西如此孤苦难过。

他此时虽尚未分辨清这便是怜意。但身随意动，也想做点什幺。当下身子一纵，悄无声息落在院墙上，伸手从怀中掏了一个小纸包出来，轻轻抛在那小童的肩膀上。

小童见上面丢了一个东西下来，忙抹抹眼泪，往上看。却见一个深色衣服的英俊少年携一柄黑剑，长身玉立于院墙之上，低头望着他。见他用手指了指那个纸包，小童低头打开，却原来是一小包甜酥，金黄的几块儿，虽然从高处落下来有些震散了，但是依旧看得清一层层薄皮透如蝉翼，闻起来也是暖暖的甜香……他忍不住拈了一小块尝了尝。

是甜的。

这小童便眼睛亮亮的：他遭逢大难，急智之下装疯卖傻才留了一条命，被丢进兰馆；老鸨和调教嬷嬷们自是想法设法的要压服调教他，只因了一些原因至今尚未如何得手；旁边有年龄相近的孩子见他每日竟没有被压着调弄，又像是个傻的，也觉得他是异类，对他生了排斥和敌意。如此他小小年纪陷在兰馆，竟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他平日里要装疯卖傻，提心吊胆，又负深仇，这才心里难过得受不住，隔两天便要找地方自言自语一番。如今竟遇到一个陌生少年对他好，虽然只是一块甜酥，但那心也迅速地膨了起来，当下心里、眼眶都热热地涨。

小童用手使劲抹了抹眼睛，手捧着甜酥抬头看向崔定，张口要说什幺，却忽然又低下头去。他方才和人厮打，身上衣服早乱了，此时见到崔定在上面挺拔飒立看着他，反应过来便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大眼看着崔定，冲他怯怯地局促一笑，然后一手捧着纸包，另一手左拉右拽地整整衣襟，这才复又抬起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开口小声道：“大哥哥……”

便是要道谢。

崔定见他高兴了，心里也觉得舒服了一些，又见他这样手忙脚乱的，不禁莞尔，当下开口道：“叫什幺名字？”

小童低头拼命咳嗽，想清清嗓子，然后一双明亮大眼抬头望着他，他那嗓子伤得厉害，声音仍是嘶哑着：“我叫小蛮。”

却原来他便是那周家唯一幸存之人。他人虽小，但也有了羞耻之心，自是知道这楼子不是好地方，便不愿对这个大哥哥说自己在兰馆里的名字，又因着一些原因，之前在周家并没有正经名字，于是只能告诉崔定自己从前的小名。

崔定点了点头，见他要说话，不知为何，不愿听他那憔悴嘶哑的声音。于是把一手食指抵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最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无声无息地跃下院墙，走了。

只留下院墙内的小童手捧着纸包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简直让小童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白日发了一场梦。

但是手里的甜酥，却是真的。

小童低头双手捧着，通红的鼻头凑近。他不舍得吃，便低头闻着酥点的香气，然后伸舌尖儿小心翼翼地舔了一舔。

真的是甜的。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