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季节更迭，冷热忽变，江韫之便病倒了，接连几天卧床养病，喝多年未尝的中药。
那天晚上，佐铭谦知道自己不能跟母亲同睡一张床，便缩在床尾一角生闷气，不愿去跟江玉之睡，也不愿去跟阿秀睡，任凭她们说什幺都当没听见，小小的脸蛋上布满了执拗，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着坐在床头的江韫之。
“这什幺脾气——”江玉之有些没耐性地说：“姐姐，小孩子可是嫩得很的，你要是不舍得凶，早晚有他苦头吃。”
江韫之叹了口气，昏昏沉沉，慢吞吞地说：“再帮我拿床被子来吧。”
“嗳，这可不能惯着他呀！”阿秀急忙说道。她就是要趁早把这小杂种从她的床上揪下来，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江玉之挑眉，没等江韫之说什幺，她就开口，“还不去拿床被子来？”
阿秀还想说什幺，出口却成了“是”，她这边转身去拿被子，这边江玉之就露出眉眼弯弯的笑靥，“姐姐，现在我想你也只是着了凉而已，这小子恐怕命硬，不碍事。”刚走到门边的阿秀听着她这清亮的话语便觉得刺耳，她不禁攥紧了手。
深夜，屋内仍点着一支火焰扑朔的蜡烛，已将燃尽。江韫之还倚在床头，垂眼看着躺在里面，眼睛还睁得明亮的佐铭谦，她叹了一声，“睡吧。”
在床上熬了几天，就算病好了，精神气头也还是差得要命。江玉之看不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便自顾自收拾好，穿着一袭朴素的茶色棉裙，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盘在脑后，拎着个菜篮子风风火火地推开江韫之的房门，“姐姐，今天我们去镇上走走。”
江韫之要出门，势必还得跟上一个佐铭谦。
一番收拾下来，两大一小三个人出门时，太阳已高高挂起，躲在层层薄云之后，只露出个隐约的轮廓。柔和的阳光在寒风里也没有什幺存在的意义，但交织下来，也算增添了点点温度。这算是个不错的天气。
码头行船的赵家此刻本不打算摆渡，见来人是江玉之，还有少见的江韫之，瞧她们难得出趟村，便拾缀拾缀，渡她们到对岸了。重要的是，江玉之出手阔绰。
望西码头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走在江玉之身后，江韫之默默地望着这番喧嚣，刚挪个视线，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那摆摊的，卖枸杞叶的那个小摊子，两个气势不凡的大男人坐在小凳子上面，长腿不羁地翘起，颇有些厚颜无耻地吃着糖葫芦。
警觉性异常高的他们显然察觉了江韫之的目光，往她这瞥来时有些错愕，拿糖葫芦的手迅速甩到身后，这就要站起身“请安”了。江韫之还算反应快，她冷了脸色，瞪了他们一眼，把察言观色能力极强的他们瞪回板凳上。
那两个就是当日送她到码头的三个人里面的……
康里这是在紧张什幺呢？弄几个年纪轻轻的大男人住进小村子不说，这还摆摊当起小菜贩了。江韫之不免得在心里嗤笑一声。
三个人在镇上闲逛，没走多远。江玉之买了许多零碎的东西，还顺手买了一根糖葫芦给佐铭谦舔。佐铭谦啃完一颗果子就不要了，江韫之没办法只好给他拿着，同时不禁想到那两个大男人吃得津津有味，她真想把这根拿去给他们免得浪费粮食……
一路上，江玉之独自念旧地感慨，“姐姐，当年在城里，你一有空就会带我出门逛逛，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倒像是换过来了，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她笑了笑，又叹了一声，“姐姐，以后我来照顾你。”
最终，江玉之晃悠悠地领着她们母子进了一家医馆，江韫之这才知道，江玉之说到做到，真是要为她这个姐姐好。她看出她的身子虚弱，要进补也得先问问大夫，该补什幺。一番问诊下来，老大夫认定她是月子没坐好，搞垮了身子。江玉之心领神会，她在外游荡的时候，从没听过“坐月子”一说。她有些恼地在江韫之耳边嘀咕，“姐姐，康里不懂这玩意也罢了，你还不爱惜自己？”江韫之抿抿唇，没说什幺。
老大夫宣布，她得忌口，寒性食物不能吃，或少吃。
“都指哪些？”江玉之问。
“苦瓜、萝卜、白菜、冬瓜，还有……”老大夫还没说完，江玉之就惋惜地说：“我还以为今晚吃苦瓜呢，现在是不能买了。”
江韫之说：“你爱吃就买，反正我原本就不爱苦瓜。”
“我再想想。倒是这个萝卜，还有白菜，不能吃真是可惜了。姐姐，你不是喜欢萝卜吗？”
江韫之颔首，“是可惜了。”
大萝卜无论切成颗粒焖饭，还是切成块状熬汤，或是炒熟、蒸熟，软软嫩嫩，都是无比香甜可口的。
依照老大夫开的一张药方抓好了药，已经过了饭点，三人这才在路边的小食摊坐下来吃午餐。
下午，临回西川时，在码头，江韫之趁江玉之牵着佐铭谦蹲在瓷器摊前挑挑拣拣，便漫不经心踱步到对面的那个菜摊前。只剩一个人了，看起来年纪不大，眉眼稍有稚气的男子。
“夫人，您来了。”年轻男子站起身笑道，白皙的脸庞线条干净，五官标致，笑容真诚令人如沐春风。
江韫之漠然蹲下身看枸杞叶，“还不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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