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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啊。”高杉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辰马以有些僵硬的姿势走到桌旁，拉大椅子和桌子间的距离时，由于动作不甚弄出了不悦耳的声响，他尴尬地低了下头，瞄见椅子面上厚厚一层积尘。但他还是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开始绞尽脑汁琢磨该说些什么古怪的话来缓和接下来的气氛。

“这感觉可真好哪。”高杉眼睛环视着天花板的四角，蓦地说道。

“啊哈哈哈，是吧是吧！”这句附和的话显然不合逻辑，辰马完全不知这满是尘土味儿的凌乱屋子感觉究竟好在哪啦，可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嗳，现在又没有别人，快把你滑稽的墨镜摘掉吧！”高杉端详着他的脸，挑起一边眉毛。

摘掉的话，我……我立即就会不知所措。

“不愿意？当真害了眼疾，畏光不成？算了算了。”高杉摆摆头，不再继续勉强他。

“诶，唔，俺想知道，金时和假发在哪儿？”其实辰马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想单独和高杉多待一会儿。

“我说，你就这么一时一刻都离不开银时啊？”

“不不不，啊哈哈，那假发——”

“打起来了！”高杉抢着回答，“然后那家伙就不知道跑去干什么了。”

“噢、噢！啊哈哈哈……”

“为什么没有雾，我还是控制不住，有时候……”高杉忽然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他顿了顿，开始讲起了《避暑地的猫》，以及对轻井泽的看法。过程中，辰马一直都在倾听，没有打断。说完，他表情微妙地稍稍侧过头，朝阳光射进窗子的方向望去。

这本小说，辰马当时还没有读过，其实他很想说，不能太过把小说里的内容和现实联系在一起。高杉特别讨厌那些买别墅来享受的暴发户从不隐瞒，他们的行动也总是瞄准暴发户的财产，但辰马想高杉这段时间的目标地定在轻井泽怕是和这本小说脱不了关系。诚然，坐落在幽静避暑胜地的美轮美奂的大别墅在他这个富商少爷看来也是奢华过头了，若是他家想买也可以做到，但买别墅这种炫耀大于所有实际利益的事，他父亲可不会苟同，宁愿投资新的商业目标。

高杉见辰马始终缄默不语，像是圆场般解释道：“唉，如果你知道了，你美丽的母亲和漂亮姐姐都被同一个男人玷污了，而且就是他们家的雇主——轻井泽那个阔气别墅的老爷，父亲又是出于其他恶意而一直隐忍默许，恐怕怎么都会变得脑筋不正常，也会愤怒地想杀人，会变成恶魔哦，和有没有雾大概关系不大。”他说的依然是发生在小说主角久保修平身上的事。

虽然难以想象，但依照正常的伦理道德观念，辰马表示同意地点点头。高杉莫不是将自己和书中主角联系在一起了？可据他所知，高杉并没有亲生姐姐，母亲是去世了还是被休掉了以及他父亲一直不肯续弦的原因就不晓得了，况且他的家庭本身就很富裕，根本不曾受雇于人。到底哪里同久保修平的命运相似了？

“啊，我想啊，大家的目标从来没有一致过。”高杉身子一仰，露出有点戏谑的浅笑。“当然了，什么世界观啊，价值观啊，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很难勉强达成统一。”

“啊哈哈，不过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吧？千遍一律的世界才无聊呢。”

“说的对呦！你果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高杉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椅子在他身后“吱——”一声。

“我该走了。”

转天，辰马便去书店买来了《避暑地的猫》，但他却没有勇气读下去，每每翻开书页，高杉在隔壁房间里，阳光暗影下的稍显落寞侧脸便在眼前晃来晃去。同时他不由得联想到，高杉阅读小说时的姿势和表情，是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一页纸一页纸慢慢翻阅；还是仰面躺在床上，将书本高举于眼前；或者是一个人躲进树林里，背靠粗壮的树干而坐，身上落着阳光透过树冠繁茂的树叶而斑驳的光点？三者比较而言，他当然最中意最后一者。

这之后没过多久，高中毕业了，高杉真的从三人面前消失了。

办公室外的敲门声打断了辰马的思绪。秘书恭恭敬敬端来刚泡好的咖啡，鞠躬之后，退出办公室。

看着杯口不断冒出的热气，辰马转过椅子，将小说放在办公桌上。婚宴结束的翌日，他亟亟跑去书店，重新买了一本来，以前买的早就找不到了。直到昨天，他已全书读了两遍，他本以为只要自己通读过这本小说的内容，便能理解当年高杉在隔壁房间里的言行究竟想传达什么给自己，或是期待自己听了之后，能做些什么，可是失败了，他依然解读不了高杉想要表达的意思。也许只不过是单纯，隐讳地向他告别吧？到底还是他自己对高杉的想象太丰富了。

今天是坂田银时的生日。辰马一早接到了高杉的电话，他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真可称为难得。他告诉辰马的事却令辰马意外之余有些怅闷。这才想起，过去坂田银时倒是和自己说过，收养他的第一户人家告诉他，捡到他是刚进入11月的事，11月的北海道已经蛮冷了，推测他应该是上个月才刚出生，后来他和松阳老师说了这件事，松阳老师竟爽快地说‘那你的生日就是10月10号了’好像只因为重叠的数字好记，便这么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