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杂声过后,一道清瘦的人影踉踉跄跄的自竹子后面闪出来,白狐撑着石桌缓缓起身,眉头微皱。
夜色昏暗,月光朦胧,但如果他的眼神没出错的话,廊下那个醉到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除却刘子固,又还能会是谁?
深更半夜的,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知道自己回来了?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翻墙吗?
白狐顾不得多想,快步走出凉亭,还未走到那人跟前,脚下却是一顿。他仓促回身,阖眼念动口诀,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满脸沟壑,手拿扫帚的老叟。
“这位公子,夜以深了,你为何有家不回,反而孤身来这无人居住的宅院?”
白狐变做老叟颤颤巍巍的扶上刘子固的双臂,谁料那人就势便倒在了自己怀里,浓重的酒气萦绕在鼻尖,令他胸口有些作呕,白狐心中暗暗叫苦,眼下却又不得放着这人不管。
刘子固抬起眼皮,狐疑的打量身旁“老叟”几眼,“你是谁……嗝!我以前没见过你……”
白狐没有回答,费尽力气才把书生驾到亭子里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刘子固面前,只盼这人能够快快醒酒,回自己家去。
却见那书生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人却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亲切的拉过白狐的手叫起了“大爷。”
狐狸冷眼撇着那人醉醺醺的模样,心说我的年纪做你太爷都绰绰有余了,他脱下外袍盖到书生肩上,瞧见那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索性变回了原本的样子,任由那书生拉着自己的手,絮絮叨叨说着梦话。
冷风携来的霜花一阵阵扑在脸上,凉丝丝的钻进喉咙里,狐狸抿紧双唇,呛出几声闷咳,他脱了外袍顿觉浑身冷飕飕的,身子不禁又往书生那边靠了靠,也不知道刘子固喝了多少酒,身上竟热的像个火炉,白狐虚倚着那人肩膀,身体暖和不少,眉眼也静静地舒展,唇角不觉弯起细小弧度。
“子固,这些日子,你过得可还好?”
低弱的嗓音被吹散在风里,好像落在湖面的冰花,转瞬即逝。白狐没指望书生能回答,他抬手拂了拂那人凌乱的发丝,心想是该把这人送回家去了,若是阿秀发现他一夜未归,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
他架起书生的胳膊,尚未起身,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从刘子固袖口里跌到地上。狐狸愣了愣,弯下腰去将那东西拾起来。
那是一把折扇,扇面上却什么都没有画,白狐眉头一皱,指腹沿着光滑的扇骨向下,手下却顿了顿,白狐借着月光,凝眸望去,一行小字刻在深色扇骨上,字迹娟秀工整,灵动流逸,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愿与君同画,不负少年心——汝妻,阿秀。”
白狐心想,这定然是什么夫妻间的小情趣,没事画一画扇面儿,提一提诗,相互之间更能促进感情。
他沉默着把扇子折好,又沉默着将其放回书生的衣袖里,淡淡道:“千万收好,莫要再掉了。”
“这扇子……我不想画……”
白狐愣了一愣,却见那书生扯住自己袖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锁着自己,里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隐去身形,又听那人道:“这世上,我想与其共画折扇的那个人,只有你,秀郎……”
书生的话没能说完,便被一记手刃敲上后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冷风拂过滚烫的脸颊,白狐扶着桌沿缓缓坐回石凳上,脚底有些发软,他抬手放到心脏的位置,手下好像埋了一只小鼓槌,掌心被敲打的又麻又痒。
白狐望着刘子固安静的睡颜,不觉深深锁紧了眉头,漆黑的眼眸里清光闪动,好像埋藏着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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