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闪缩不敢看我,我想也不想,一下掀开她的裤管一看。只见她两条小腿的后侧布满伤痕,棕红色的烂肉边结出了焦色痂皮,每道疤痕都如毛虫般宽长,好不雅观。她的一双膝盖也是红肿一片,表皮是一个又一个凹凹不平的小痕。
「谁打的?谁把妳打成这样?」兰儿只懂得摇头,眼眶却泛红起来。关雎宫中,就数兰儿跟在我身边最久。也因如此,她总是心高气傲,连颂灵也不曾被她放在眼裏,她哪会受得了等闲之辈的气?能让她吞声忍气的人,绝不会是能小觑之人。
「是雍妃?」我瞪大眼睛看着兰儿,她才缓缓开口:「是杜小媛。」杜依淳这庸碌之辈,向来只懂对雍妃阿谀奉承,也总仗着是雍妃的表妹,在宫中横行霸道。如今我失势无权,她便是连我的人也敢打了。
我咬牙问:「好端端的,她为何要打妳?」兰儿低声哭泣着,道:「前几天,奴婢经过景福宫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奴婢没有带伞,便想走快几步赶回关雎宫来,却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杜小媛。奴婢有跪地求饶的,只是杜小媛根本不听,还让人拿来藤条鞭打奴婢。」
「她既非主位妃嫔,也没有协管后宫之权,凭甚幺向妳施刑?不行,咱们现在就去景福宫向杜小媛讨回公道。」兰儿却拉住我的衣袖:「娘娘不要去!岑太后说过,要娘娘待在关雎宫中好好思过。若娘娘去景福宫讨公道,岑太后就会借此说娘娘挑拨是非,不安守本份。娘娘不能去!」兰儿的话使我无地自容,内疚十分。如今我连自己身边的人也保护不到了,我对不起她们。
我本以为失宠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只要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一样能如旧生活得好好的。可是我忘了,主子和奴才的命本是连成一体的。主子得宠得势,奴才自然跟着吃香喝辣;主子若是失势无权,奴才即使被人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这就是后宫中的道理。
颂灵替兰儿涂了药,包扎好伤口,便让其留在房间休息。我心疼道:「最近还是让兰儿好好待在屋裏休息吧!有甚幺事,也等她的伤好了再说。」
颂灵见我眉头深锁,便说:「娘娘放心,奴婢已吩咐兰芝好好看着兰儿,不会让她到处乱跑,免得弄到伤口。奴婢相信,兰儿很快就会好的。」
见颂灵能够不计前嫌,这般悉心地对待兰儿,我心中欣慰满分,却又自责满满。「兰儿在我身边的时日比雅馨还长,那时候芸曦待她们几个有如妹妹般亲厚,兰儿何曾感过这种屈辱?更别说是从皇上身边调过来的妳。是我不要,是我连累妳们了。」
颂灵摇头:「娘娘不要这样说。在这宫中,谁没有过三衰六旺?奴婢认为,外人怎样看待也只是一时的,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有个善待自己的主子,那才是一辈子的重要事。」
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激,却又想起件事,便问:「司马卫没事吧?」雅馨意味深长一笑:「自然没事!那天娘娘对皇上说的话,不就是为了保他吗?要不娘娘又怎会预先让司马卫对承禧宫的守卫说那些话?」 我止一止住看着颂灵,我看得出她开始懂得猜度我的心思了。
当日我让司马卫帮我进承禧宫,自然也会替他留一条后路。司马卫对守卫说的攀墙偷进之人根本不存在,那只是用作引开他们的愰子而已。要是事情顺利,那个所谓的攀墙偷进之人,自然会消失于风雨中。反之,倘若东窗事发,只要我在李康面前认了是攀墙之人,司马卫就能全身而退,不沾上一丝关係。
我拿起香囊继续绣着,又问:「妳跟司马卫认识很久了吗?」
颂灵整理着枱上的线卷:「才认识几年而已,也不算很久。奴婢和他是同乡,之前奴婢说认识的神武门守卫就是他。」她想了想,问:「娘娘为何会问起这些来?」我只轻轻摇头,淡然一笑置之,又专注在针线活儿上。
「又下雨了!」外头的天空忽然漆黑一片,轰隆轰隆的雷声伴随着细雨来到。颂灵赶忙把窗子关好,免得让雨水飘进屋内:「最近总是下着雨,真是替园子裏的花草可怜。」
「那也没办法。天要如此,我们又能如何?」
雨丝打在梧桐树叶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再次重临耳边。我望向殿外一盆又一盆开败了的紫丁香,两颚正不自觉地狠狠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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