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亲密的陌生人
凤凰航空老总裁欧启元的别墅内餐厅,摆放一张可以坐二十个人的红桧西式长餐桌,桌面中央陈设着一个巨型的大理石花瓶,其上的花材配色贵气逼人,总价值比上班族一个月的薪俸还要高。
仅仅是私宅的用餐区,豪华阔绰的程度令人咋舌。今晚是一个月一次的欧家晚餐聚会,过度庞大而凸显距离的空间,让坐在餐桌前端的祖孙三代,外加欧尚恩的二舅舅,四个人显得疏离而尴尬。
退出商场主舞台的欧启元过着半退休生活,他仍会关切凤凰企业的营收与政策,但权力都已经成功移交给儿子欧尚恩,老总裁也乐得享受得来不易的清闲。
欧尚恩的母亲在五年前因癌症过世,老总裁身旁少了一起打拼的闲妻,退休生活显得落寞。
至于欧尚恩的前妻石化千金万明珠,在结婚后两人发现对家庭的定义差距太大、摩擦日益增加;加上欧尚恩的工作行程满档,终于在儿子欧宗华诞生后爆发严重的冲突,最终协议离婚。
富可敌国的欧氏王朝里,没有女主人。只剩下纯男性的运筹帷幄,计算与谋略。
「这一季的股价不太漂亮啊。」屁股下的椅子还没坐热,老总裁就开砲了。
「嗯。这一季因为国际油价上涨,与美国的移民政策趋向保守,我们的股价的确不如预期。下一季应该可以拿下罗马航权,成为凤凰航空在欧洲的转运点。转运点成立,营业部将联合亚洲各大旅行社经营直飞欧洲的包机,财务报表就会漂亮了。」在公私不分的家庭气氛下成长,欧尚恩早已习惯如坐针毡的用餐环境。
「年轻人就是好高骛远!什幺服务认证、飞航联盟,还有什幺彩绘机行销?都是华而不实的花样!企业经营最终都是要看净利,压低成本才是获利的关键。获利不佳,竟然还要再採购飞机?姊夫啊,您也该适时介入,有些经营策略还是老资格的经营者才懂。」二舅汪忠胜藉着贬低欧尚恩,抬升自己。
在欧启元的年代,小舅子汪忠胜是得力助手;在欧尚恩的年代,二舅舅是凤凰航空的隐忧。
汪忠胜负责机上服务品採购。採购这档事在航空服务业的影响,并不会少于油价波动。採买酒类报价差几十元、垃圾袋差几元,卫生纸餐巾纸差几毛,每天几百个航班飞下来,一年为公司节省的利润非常可观,以亿计算。
或者说,这个职位能收进口袋的厂商回扣,跟一家中小企业的营收相当。
欧尚恩勾动唇角,态度却是冷峻。「舅舅这话说得有欠公平。凤凰航空幸亏加入寰宇联盟,才能把这次原油波动造成的亏损减到最低。此外,消费者也信任我们这七年无瑕疵的飞安记录,加上通过国际服务的认证,维持稳定的客群。在航空业瀰漫着削价竞争的割喉战术中,我们能全身而退,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的经营策略走在时代的前端。」
欧尚恩淡薄地睐了他一眼。「消费者是聪明的,一个企业的经营理念有没有跟上时代,他们会感觉得到。精湛的服务,来自人性化的团队管理,与服务品配搭的品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的服务员也必须有舅舅帮他们把关採买的物资,才能赢得客人的青睐。」
「哼。」明褒暗贬,汪忠胜哪里听不出来?
「那就好。我和你妈辛苦打下的江山,希望你能守成。」听到儿子一番讲解,欧启元感到欣慰。
「这次只是运气好。营运成本这幺高,一有不慎就是几十亿的亏损。我等着看。」汪忠胜一脸不屑。
舅舅和外甥针锋相对,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欧尚恩在服务品呈现上总要求最高品质,汪忠胜提供的样品与报价单,欧尚恩一看就发现问题!都是次级品,劣等货!他绝不容许那些品质有疑问的东西,出现在他的飞机上!
欧尚恩非常清楚舅舅在打什幺算盘。欧尚恩掌权凤凰航空后,汪忠胜等于断了财路。亲外甥是企业新霸主,他没有同感荣耀喜悦,只觉得芒刺在背。
汪忠胜手脚不乾净,危害企业营运,即使是高层主管,照理应该趁早拔除,杜绝后患。但毕竟是母舅,是血亲,念在过去他也曾帮欧启元打天下的份上,老总裁希望儿子容忍小舅子在体系内积蓄支薪,也算对亡妻的家人尽一份心力。
欧尚恩百般容忍,却壮大汪忠胜的野心,处处与他唱反调。甚至想动摇他的地位,说服姊夫,让他取而代之。
欧尚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与汪忠胜的经营理念背道而驰,利益也互相冲突。终有一天,他必须跟舅舅正面对决!
只是此时,他只想陪自己的爸爸与儿子,好好吃顿饭。
坐在主座上的欧启元举起筷子,懒洋洋地审视了桌上的菜餚,又悄悄地放下。
「唉,很想念年轻时开货运行、全省跑透透的日子。我跟你丈人万国豪坐在镇澜宫的门口小吃摊,两碗米粉汤、一碟黑白切,再来杯烧酒,那滋味有多好啊。怎幺这一切都变得好遥远。」
「爸,您别再提了。万伯伯已经不是我丈人,是『前丈人』。」欧尚恩面不改色,继续挟菜。「如果你真的想吃,我叫司机飙车去镇澜宫帮你买,拿到家都还是热的。」欧启元摇摇手,「坐在那里吃的滋味,跟拿回来不一样啊。」
富豪出入,都要谨慎小心。与欧启元同时发迹的纺织业少主,只是上厕所落单、就被歹徒绑走,花了上亿的赎金才把人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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