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别人硬要送我的,怪奇的是,每个人又喜欢偷偷的干。
「那像话吗?」阿彬的母亲,经常利用洗衣服的时候,跟我妈分享秘密。其中我认为最劲爆的就是这个:「都快读初中了,阮阿彬爱尿床的毛病,呀无法度改善呢?」
我家前面有片竹林,濒临水圳。对面隆起厚高的土堤,坚固围住饲养鱼群的大埤。
本来不是那样的,变迁发生在我小三那年。
不知打哪蹦出数台挖土机,勤奋开垦,把山坡、湖泊、树林、茶园、湿地等等大自然游乐场彻底改变风貌,埋藏掉我无数童趣。排水圳取代古早湖边浣衣的怡人风光,逼得各家情报得拥挤交流。我从小爱黏着我妈去湖边戏水,小学开始自己洗球鞋。
某回,阿彬的母亲看见了,不吝称讚道:「恁阿唐足感心喔!」
「小孩子爱玩水啦。」我妈很客气,嘴角偷偷笑出一朵含苞灯笼花。
灯笼花是我家的围篱,花开时,一盏一盏嫣红,不分昼夜,点亮四季的喜气。
阿彬第一次对我讲话时,看着争相竞艳的灯笼花,面带羡慕说:「你家真漂亮。」
那天刚好是,我长年卧病在床的父亲的出殡日。
肺结核的关係,我妈从来不让我去靠近父亲。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互动,父亲对我而言,犹如熟悉的陌生人。老实沉痛的说,父亲的死亡对他是种解脱,对我家亦然。我九岁的心灵没有太大的哀恸,只有满满的歉疚和遗憾。父亲是神圣而唯一,我却从未喊过他一声爸爸,而他也从未给我一个拥抱。灯笼花是他一枝枝亲手栽植的,听了阿彬的讚美,我恍然大悟。父亲虽然不在了,却留下美丽的悽艳,默默关照整间土房。
花开如火,一年又一年。阿彬準备唸高中了,还会尿床吗?
「看啥小?」阿彬移开书,浓眉蹙成八字,疑惑望着。
我用傻笑掩饰鬼祟,席地坐下,随手抓根草放入嘴里。
「分到那一班?」阿彬挺起上半身,发现胯间突高高,马上拿书盖上去。
「我不知道,有差吗?」新生训练的智力测验,我事后才知,原来是分班用的。
阿彬听了,露出好像撞见怪物的眼神,摇着头说:「啧啧啧,你想唸放牛班?」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吧?」
我对新环境实在没什幺概念,没兴趣谈下去,随口问道:「你还尿床吗?」
「你怎会知道?」他双眉一扬,眼里燃烧两团火焰,神情像受伤般在强忍痛楚。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难理解。我明明毫无取笑意味,他干嘛要生气?
未等我回答,阿彬翻身将我压落地,脸红脖子粗,恶狠狠捏住我的喉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我吓傻了,反射动作握住他的手臂,并未反抗挣扎,心想:「阿彬应该很气很气,扬眉怒目,连太阳穴都爆青筋,胸口急促起伏,好像蒙受天大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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