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融（2 / 2）

他点头，朝着返家的方向而行，聆秋露依然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维持着三步之遥的距离，无需过多的交谈，似是有默契一般。他把麦芽糖放入口中，熟悉的滋味再现，而如今却夹杂着另一种全新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一样都是甜，但这是另一种不同层次的甜，是过去从未体验过的。

聆秋露的心情很是雀跃，今天如愿得以见着想见的人，虽然彼此之间互动不多，但对她而言，这样已是足够。万朔夜的一切，她着实满怀兴趣，但是她的心里更是担忧，若对方已有家室，她对他的心思，势必得要放下。

夹杂着好奇又不安的心情，她不时观望着走在前方的他。基于女性的直觉，这个人的气息和举止，与她往昔所见过的男性相较，有点儿略为不同。初次在市集遇见他时，隔着人群远望，他的确深深的吸引住她，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前的俊俏少年。然而今日在这幺近的距离，以及这幺久的时间同行之后，她似乎感到有些难以言喻的疑惑之处，好像他应该是……却又不是……

就在她一番胡思乱想之间，两人已经走到山路岔口了。

万朔夜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眼神似是在询问她接下来的方向。

「我走这边，我家住在奥庄头。」聆秋露伸手指向左边的山路。

奥庄头，是那个极为排斥外人又封闭的村庄吧！万朔夜从前也稍有听说过这个村落的传闻。

「那我们不同路了。」他指了指右边的山路。

右边的路穿过山林，和奥庄头是相反方向。

「公子…请问公子大名？我的名字是聆秋露。」敌不住好奇心驱使，她开口探问他的名字。

「万朔夜。」

「万朔夜。」她小小声的，将他的姓名在口中複诵一次。终于，得知了他的名字。

看着聆秋露似乎欲言又止，眼瞳之中闪烁着迟疑。他能够从她今天的举动里，感受到她的友善，即使在最初时他并不习惯，甚至出自本能的防备。但是现在，他是可以对她稍稍的撤下一点儿心防，至少，她和之前那些人比较起来，是大大不相同的。

「公子两次都是一个人去市集，不和媳妇同行吗？」她原本还嗫嚅着，末了还是问出口了，这个问题纵然显得大胆，但答案却也是她最想得知的。

万朔夜霎时一怔，哭笑不得的反问她：「我像是…有家室的人吗？」

在一来一往的提问之间，聆秋露已经获得她想要的答覆了，但她没料到万朔夜竟然会如此反问。她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麦芽糖，嘴角浮起一抹娇羞的微笑。万朔夜瞧见她的反应，也不禁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感到好笑。

聆秋露抬起头来，不意对上万朔夜的双眼，两人一想到方才的情形，相视而笑。一阵山风拂来，吹动彼此的髮梢与衣袂，二人静然伫立。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的身影，耳边传来的是大自然的虫鸣鸟语，安然静好，时间彷彿停滞住，似乎也不捨得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最终，万朔夜还是打破沉默，向聆秋露道别：「那幺…就这样了，再会。」

「公子下一次还会去市集吗？」

「不一定会去。」

聆秋露有些怅然道：「所以不见得有机会再遇见公子。」

万朔夜点头以示，他读得出聆秋露眼里的失望，可他所言是事实，他并不擅于欺骗别人，也不想他人因为自己的谎言，怀抱希望而落空。

「那好吧！就随缘。下回市集之日，巳时一刻，我会在这个路口，如果…真的有缘，那就能够再见。」她给了一个决定权不在自己，而又不确定的承诺。

这是约定吗？为何还想再见我？万朔夜此时才惊觉，聆秋露对他所流露出的，不单只是友善，还有着一份好感。他总以为她是为答谢而来，不曾另作他想，聆秋露所释出的温暖，他起初认定是友谊，但现今才知晓并不是。这一切，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万朔夜的心里有些为难，不愿也不能给予她肯定的答案，毕竟他亦不想伤害她。然而聆秋露却把见面的决定权交予他，想来也是对他的尊重及礼貌。

「一切随缘，再会。」这是他所能给的回答。

「再会。」她笑笑着道别。

二人分道后，聆秋露并未直接返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春桃。今日之事，她迫不及待想与春桃分享，虽然奥庄头极度排外，但唯一能和她谈得来的人，只有春桃。春桃可不像村里那些保守的村民，只会一味以封闭又排斥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事物，她的言语偶有尖酸，但却能从公平客观的立场去分析，这也是最让聆秋露欣赏的。若是村民们能有春桃一半的开阔心胸，对于奥庄头的风气必能改变不少。

提着包袱，心头有小小的波涛在翻涌着。自万曙天逝世后，万朔夜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感受过人与人之间友善的互动，也许与他自幼就戒备他人的习性有关。童年的阴影，让他对人心有着恐惧，为了保护自己与父亲，他学会与外在世界维持着距离。但是如今，聆秋露却把这股暖流引进他的心中，让他乾竭已久的心灵获得滋润。若是往昔，他定会冷漠以待，可是面对她，他却连拒绝都做不到，这到底是为什幺？他心里一阵迷惘。

话梅的酸鹹在舌尖散发开来，幼时的回忆，今日的场景，原来相同的滋味，是可以伴随着不同的感受。他品嚐着这一份美好，想把它永远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