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语不答,反猛喝起酒,殷神风焦急了起来,一连追问:「究竟发生什幺事了,待得好好的,为何要离开?你若离开,那……张姑娘该怎幺办?」
「她与我,再无关係。」黎久歌敛下沉重的眸,嗓音浊哑,一双素来深沉炯然的瞳让酒意蒙得恍惚、失焦。
「这──你把二哥我搞糊涂了,什幺意思呀,君胤?」殷神风结舌,前阵子听说君胤与张姑娘有了谱,他与大哥还在心里为他欣喜,以为君胤终于克服了心里的成见。怎幺大哥才离开没多久,一切就又变了样?
黎久歌挪了一只肘,靠在桌案上,支撑住那因酒意而觉几分沉重的脑袋,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酒杯却未曾闲停过,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倾饮,杯空了再斟、斟满了再饮。
「君胤你别──」殷神风何曾见过向来冷静的黎久歌这般喝酒,赶忙便要阻止他。然而手臂才抬起,却念头一转,黎久歌平时压抑寡言,或许几杯烈酒下肚,抹去他的冷静,方能让他抛却顾忌与抗拒,将心中的烦闷和盘托出。于是他收住了冲动,隔桌静静地望着他将手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嚥下,直到黎君胤持杯的手腕重重一落,闷闷撞在桌案上,止了动作,他终于带着惺忪微醉之意,又开了口:
「是她说她喜欢我,让我考虑……我答应了,可是……我对她,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殷神风听见事实,压抑地瞠大了双眼,彷彿他所听见的那段话,不该出自于黎久歌口中,「怎会……你既对她没感觉,又怎会答应她呢?」
黎久歌性格爱恨分明,又向来排斥女人,若他自己心里无意,即便让人告白了,也断无懵懂接受的可能。
「呵……」黎久歌扯出一抹苦涩荒谬的笑,嗓音因烈酒入喉而变得更加粗哑,他答不出,只是又嚥起了酒。可是他心里明白地知晓,那日,自己是让向云烟给激得慌乱了思绪、慌乱了选择。
太不堪、太愚昧,他说不出口,只是任着这一切荒谬在心里堆叠成对自己的厌弃与蔑视。
在府里,他分明自觉资质不低于任何人,却要让父亲与兄弟们日日轻视、奚落,他是哪里错了?哪里做得不好?要这样天天让人踩在地上?!他愤懑、他不满,可在自己将身边的一切搅成一榻糊涂时,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个无能且可笑的存在。
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不管是向静妍、还是张芳菲,身边的一切,好似都在自己的愚昧下成了一个个荒谬的错误。
「你不说,二哥不勉强你。可那张姑娘……必是十分伤心吧。」殷神风不敢想。张芳菲对于黎久歌那毫不掩饰的女儿心思,他亦是看得一清二楚。
黎久歌又扯出了一抹荒凉的苦笑。他见过女人的千百种面貌,对男人献媚的娇谄、对庶子轻蔑奚落的刻薄、母以子贵的得意跋扈、官家女眷们的娇纵任性、卖弄争妍。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哭得那样花容失色,哭得好似痛得让人撕裂了心肠,可是,看着张溶溶恸哭的容颜──他心里却生不出一点不捨、一点同情,只觉得厌烦、躁怒。
大哥曾说,若有感情,人生便能更充实、更饱满?可跟张溶溶在一起时,他只觉得烦躁难耐,心里那片荒荡的空虚,压根未曾让人填满过。
自己,寡情至此呵。他凉凉地嘲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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