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懂事起,我就明白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第一次见面的人,总会盯着我的眼睛看,看了许久才惊回过神,恭敬的说一声,小姐好如果】..cc。
我比其他汉人女孩略白一些,发色却没有她们那样漆黑乌亮,微微发棕,对此我常常苦闷。我的五官还是汉人的五官,弯眉,杏眼,鹅蛋脸,跟我的丫鬟们没什幺不同。我穿着仆人从南方商人手上买来的汉人姑娘的裙子,梳着活泼的发髻,但这并不是最大的不同。
我的眼睛,是绿色的。
不是翡翠那幺浓郁的绿色,我外出逛街游玩时,曾经听到卷毛的西域商人用绿水晶来形容我的眼睛。
我曾经偷偷听下人聊天,说起我的身世。他们说,我的母亲是罗刹人。罗刹女多美貌,尤其是她们的眼睛,清澈的蓝色如同关外草原上的天空,眼里的泪光便是那些星星,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情愿溺死在那片蓝色汪洋之中。
我是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父亲,是驻守在北境边城的大将军,年少便跟随家长父兄长居于此,家中几代都与边外入侵者为敌,先是瓦剌人,后是鞑靼人。和这些蛮人打仗总是困难重重,他们仿佛天生骁勇善战,毫不惧死。父亲说他们游牧民族,没有根,没有留恋,在草原的任何地方战死埋下,都是他们的故土,不像我们汉人,总想着关内春风拂过,遍地花开的盛景。索幸蛮人自己也是内斗不断,汉人军队得以间歇的修生养息,战争的状况倒不算太坏。
我只在诗里读到过关内的样子,我从没离开过边城。
十五年前,父亲于西艾大草原,奇袭鞑靼大本营,大胜鞑靼王达延汗巴尔斯,鼓声阵阵,威慑四海。鞑靼上下元气大伤,达延汗不得已退兵千里,居于苦寒之地,不再来犯。自那时起,皇帝就赐予父亲镇北大将军之名,父亲也因而成为中原人心中的英雄,边关战神。不过父亲当年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回到府上,向众人宣称是自己的女儿,其它的细节再也不曾提起。
那个婴儿长大了,被唤作明依,也就是我。我的父亲,叫明战。
边城的将军府其实不大,除了父亲,我,一些仆从,两位深居简出的父亲的侍妾,再无其他人。父亲从小就来到边城,有一位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定亲后却她不耐边城苦寒的气候,早早的去了。自那之后,父亲再没娶妻。如果不是带回了我,将军府想必更加清冷。在外,父亲号令众将,声名赫赫,在内,与我居于一方小天地,也算其乐融融。
没有战事的时候,每每我抱着父亲的大腿,睁大眼睛渴望的望着他,他就会哈哈大笑,把我抱上马,裹进他的大氅里,策马奔出城门,奔向关外的大草原。父亲躺在地上,我躺在父亲怀里。我小时候总会问,为什幺我的眼睛跟父亲不一样,我是不是父亲的女儿?父亲总是说,我是草原给他的礼物,我的眼睛就是草原上最漂亮的海子。我说,海子是蓝色的,哪有绿色的海子?父亲神秘的对我一笑,说道,他打仗进入草原深处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片海子,浅色的蓝,浓郁的蓝,呈条纹状排列,到了海子中心部位,就是碧玉一般的绿色。父亲亲吻我的眼睛,说道,明依的眼睛就是草原上最美的海子。他还说,我的肩后有一团云朵状的胎记,那样的云,只有草原上才有。从那时起,我就深信我是属于草原的孩子,我和父亲会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边关的蓝天之下,永远的幸福。
直到我十四岁的那年。
幸福仿佛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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