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把他让到车跟前,他看到了裹着大得尸体的苇席卷,再也不敢近前掀开仔细看,就一屁股蹲在地下哭。人们找东西、卸门板、抬大得进去,他全然不顾,就是蹲在地下哭。先生和长山寻思找他商量丧事,过来拉他,他死活不起来。
长山说:“小得,恁爹娘都伤心过度,成了一堆了。这家里就靠恁主事了,恁可不能乱了心性。大得已经是那样了,再哭也活不过来,恁就节制节制吧,好多事还靠恁拿主意呢。”
小得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抬起头来喃喃道:“不是恁家里死了人,恁不伤心。”就埋下头去继续哭,再不抬头。先生和长山一边一个,千说万说,越说他头埋得越低。
先生看小得实在也不像能主事的人,急得搓着手说:“这一家,可咋办呀?”
全义在旁边说:“这一家人,都塌了架子了,也就白鲜还能挺住,找她商量吧。”
白鲜也在那里伤心地哭,几个妇女在一边解劝,先生走过去说:“小得家的,恁过来一下。”
白鲜看到先生和全义、长山等几个平常主事的人坐在一块说话,知道是有事情商量,擦着眼泪就走了过来。
先生说:“小得家的,家里出了这等大事,恁公婆伤心过度,塌了架子了,小得也乱了心性。可这事情还得办,大得又是横事,还不能搁太长时间,家里就眷拿个主意,这事情咋个办法?”
白鲜说:“先生和几位大叔、大哥都是村里场面上人,办这事的规程比俺知道得多,就拜托先生全力铺排吧。礼仪上,先生衬量把关;搭灵棚、摆场面上,全义哥多帮帮忙。买棺木、置办穿戴、央人帮忙上,长山哥多操操心。俺家里事情,从前多亏列位帮衬,俺全家都感谢。这次是横事,更得劳列位费心,俺就拜托了。大得苦了一世,临了也没享了福,办丧事上俺不能寒碜,该请道士、乐班咱就请,该糊车马仪仗咱就糊。发穴的时候,按合葬墓发,大得当了一夜新郎,临死还送在大白菜那一眼上,到了阴间,不能让他再打光棍,碰上合适的骨尸,要给他捏婚一个。俺这就回去准备钱、粮,事上还缺啥、短啥,就朝俺说,俺紧着置办。
白鲜这番话,让一干在村里红白喜事上跑惯了的爷们十分佩服。
先生用赞许的目光打量着白鲜,心里感叹:老李家男人都窝囊,从前都靠得他娘做主,看小得媳妇子这架势,比她婆婆强多了。这可真应了一句话:人不强命强。那李小得提起一条子,放下一嘟噜,竟然有这等好命。
全义早就知道白鲜脑子清楚,明大理。现在更加佩服,心说:到底是店家闺女,见多识广,跟一般小庄农户的闺女就是不一样。
长山心里深爱着白鲜,刚才白鲜井井有条、内外有别、粗中有细的铺排,更让他高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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