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箱倒柜。忽然“哗啦”一声,似乎有人把什么东西掀翻了。
老板娘听见最后这声动静,皱了皱眉,起身去灶台旁边,拿了一根擀面杖,藏在装馄饨馅的盆子旁边,才又不紧不慢地接着包馄饨。
过了一阵,里屋帘子一掀,走出一个梳中分头、穿褐色短袄,手里还提着酒瓶的男人,喷着酒气问道:“你把钱藏哪儿了?”
“我没钱,”老板娘冷冷说,“有也不给你糟蹋!”
男人提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醉醺醺地骂她:“臭婆娘,是不是拿钱贴小白脸了?”
老板娘冷笑:“那也比拿给你赌钱输光了好!”
男人把酒瓶狠命往地上一摔:“贱人,敢给老子戴绿帽!”说着,他就开始捋袖子,想要动粗。
老板娘早有准备,抽出之前准备好的擀面杖,冲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招呼。
男人挨了她几棍子,躺到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老娘受够了!”老板娘一边打一边骂,“从乡下跟着你到上海,老娘享过一天福没有?不是赌钱就是抽大烟,那点家底都不够你输的!要不是老娘辛苦开店赚钱,你早睡大街了!现在欠一屁股赌债,居然好意思回来要钱?你今天敢动老娘一个子儿试试?看老娘不打死你!”
乡下妇人不像上海淑媛,有的是力气,直打得男人满屋打滚,抱头鼠窜。两人乒乓缠斗的同时,《二堂放子》也唱到了高.潮。收音机仿佛不甘示弱,传出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男人比不得老板娘兵器在手,处在下风,最后夺门而去。他前脚刚迈出去,老板娘就“砰”地一声关了店门,还上了栓。
男人回身,气急败坏地捶打门板:“开门!给老子开门!”
老板娘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翻脸,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到最大。盖过了男人的喊声。
男人拍了半天都叫不开门,只得靠在门板上喘气。
恰在此时,《二堂放子》唱到了尾声。戏结束后,电台播报员冷静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各位观众,刚才为您放送的是虞孟梅和陈云笙两位小姐演唱的《二堂放子》……”
虞孟梅?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男人苦思一阵,忽然一拍大腿,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第44章 拜月亭·踏伞(3)
此时的虞孟梅和陈云笙压根想不到街边馄饨店里的夫妻争吵会和自己产生什么联系,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四七年对于越剧界来说无疑是个多事之秋。
演完《二堂放子》没几天,虞陈二人就听到一个消息:越剧名伶筱丹桂自杀身亡。
筱丹桂是嵊县人,比陈云笙大几岁,也工旦角。在上海的越剧花旦里,她算得上极负盛名的一位。民国二十九年,她被张春帆看中,受邀来沪演出,至此便一直在上海走红。越剧界曾经有“三花不如一娟,一娟不如一桂”的说法。
九月初,虞孟梅和陈云笙去看十姐妹的《山河恋》义演。两人都对筱丹桂饰演的宓姬印象深刻。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月,她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同行传言,筱丹桂自杀前几日曾与剧团导演冷山偶遇。两人就越剧改革的问题交谈过一阵。没想到就是这件事引起了戏院老板张春帆的疑心。明面上,张春帆是老板,筱丹桂是剧团台柱。实际上筱丹桂来沪不久便沦为他的禁脔。张春帆得知筱丹桂与冷山有过交谈,对她百般辱骂,说她与冷山有不正当关系。筱丹桂受不了折辱,因而轻生。听说她喝来沙尔自尽前,还在床单上写下八字遗言:“做人难,难做人,死了。”
筱丹桂的死亡令整个越剧界都震动了。十月十六日,筱丹桂大殓,全上海三十四家越剧场子停演日场,三百多名越剧演员还有无数的观众到淮海路的上天殡仪馆致哀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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