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剐心之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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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王朝的结束是在暮春时分,一个梨花落尽的时节里,晟王陈献裕带领义勇强军以鄞州为起义发起点,横扫了苓国的大半疆土,在封泾平敬侯萧封的神苓大军的协助下,攻入了帝都。

单祁烨带领着他万鬼亡灵军队,包抄了整个皇宫,当他身披黑金战袍,鲜血沾染不上一分一毫,屠尽了所有禁军后,终于攻入正殿时,却只看见金若成一人站在蟠龙石阶上。

金若成身着华贵的玄金蟠龙礼服,原本一向束起的长发却披散在肩头,望着那个仿若罗刹死神一般的男人双手沾满了鲜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金若成却是对着他笑了。

“他在何处?”单祁烨只是问了这一句。

金若成自然知道单祁烨指的是谁,脸上的笑容略微僵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微笑:“祗烨,你就当真不顾念,当年同门,一分一毫的情谊了吗?”

单祁烨冷厉地说道:“本座没有耐心跟你废话这些,他究竟去了何处?”

金若成微微一笑:“师兄,你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只见金若成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敞开了衣袍,露出了已经发黑腐烂的胸膛,他亲手用匕首在自己的胸膛上划了一个十字,血红色的纹路便沿着他的胸膛一直漫遍了他的全身。

金若成的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变成了暗红色,手指锐化成了利爪,人齿也伸长成了獠牙,撑破了他的口腔,在这些剧变的过程中,他的眼白渐渐消失,成为了全黑眼眸的怪物。

单祁烨却只是轻蔑一笑:“你以为把自己变成血尸,就能杀了本座幺?”

金若成的舌头已经被刚刃一般的獠牙搅碎,只能发出气声,他想对单祁烨说:“我只是想死在你的噬魂剑下,陪伴你生生世世。”

但凡死在单祁烨的噬魂剑的亡灵,其魂魄会被剑吞噬成为剑灵,必然永不超生。

单祁烨却并未如他所愿,连腰间的佩剑都没拔出,只是随手丢出了数个金箔做的纸人,在大殿内列出了小鬼杀阵,便转身离开了大殿,连头都不曾回过。

殿内被他丢下的金纸人却是一个个立了起来,堪堪着地,便化作了人形大小,一个个宛若有了生命一般在殿内走动了起来,手脚却是像锋利的刀刃一般闪着金属冷光。

金若成刚刚追出几步,就被那几个纸人割断了双脚,金若成的獠牙和利爪在那几个刀锋般的傀儡面前仿若刀下的菜叶一般被斩碎,而后被拖向大殿中央的阵法内。

在被小鬼杀阵吞噬前,金若成已经黑化的眼眸中透露出绝望:那个男人,他叫了七年的师兄,竟是连他希望能够,成为他剑下的亡魂剑灵,相伴左右,这般卑微的最后恳求,都不愿意答应幺。

曾经辉煌一时的李府同样被层层军兵围困,李阜望着夕阳从李府最后一棵尚未凋零的梨花树上落下,李阜便知道,他的末日终于也到来了。

当暮色降临时,李阜绕着他从小长大的李府信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对于这座幽深而奢靡的府邸,李阜已经熟悉到可以不必打灯,就能抹黑在其间行走了。

这座府邸,承载着他丰盈却荒芜的一生。

他记得年少时,他的父亲,苓国的丞相,便常常在那间摆满先贤圣书的书斋里教导他,读书认字,父亲常对他说,为李家带来权势与地位,便是他生的意义。

而在那棵最晚凋零的梨花树下,埋葬着他母亲的尸骨。

他母亲是个极其温婉贤淑的女子,李阜的名讳便是由他的母亲取的。

然则,他却因同先帝程禧帝的名讳重了一个字,冒犯了帝王的威严,因而不受先帝重用,纵使他考取了榜眼,也是被寻了个由头,随意给了个连朝堂都不得入的九品小官。

父亲一怒之下,竟是杀了他的母亲。

李阜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姓出身的女子,出身算不得金贵,所以哪怕死了,也并不会有娘家人来寻事。为掩人耳目,父亲便命人,将他的母亲直接埋在了偏院里的梨花树下。

母亲死的那年,李阜不过十七岁。

李阜伸手抚摸过府邸内长廊扶栏上的每一寸或凹或凸,历经风吹雨打的痕迹。

可以说,这座百年府邸承载着李阜的每一分一毫的成长,他年幼时天真的快乐,他年少时成长的疼痛,他青春时初次的懵懂,他年青时的野心勃勃,以及此时,他凄凉的绝望。

李阜曾经以为,他这一生是充盈的,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娶亲联姻,万事皆备。

但是到此时,李阜才觉得自己荒芜了这一生。

年幼时,他想过闯荡江湖,逃离李姓世家,像戏文话本里面说的一般,过着闲云野鹤般的一生,但他甚至从未迈出过一步。后来他入了青山书院,遇到了他年少倾慕的单念童,但他却未能保护好他,甚至亲手葬送了他。

再后来,为了家族权势,李阜迎娶了雁华公主,但那时,他已经麻木到,不知道如何去再爱一个人了,新婚之夜,他没有碰她分毫,但她却怀上了孩子。

李阜终于明白,为何程禧帝会同意将雁华公主下嫁于他了,他几乎恨透了皇帝。终于在三年前,李阜勾结金若成,怂恿陈献戨杀了那个皇帝。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这对那个苟且偷生,不问黎民的昏君而言,是最好结局。

在先帝死后,得知真相的雁华公主欲杀李阜,替她的父皇报仇,却被李阜反手杀死。一如当年的父亲那般,李阜将他名义上的妻子,一并埋葬在了偏院的梨花树下。

走到偏院的那棵梨花树下,李阜便觉得绝望,他不禁觉得,也许悲哀,是从他的出生开始的。出生在这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李姓世家,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深夜,李阜走进了偏院的卧房,那个白衣少年,就在榻上安然入睡。

在长青灯的映照下,少年的肤色森白,但薄唇却是殷红到不自然,长长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落下点点阴影,如画的五官显得异常秀美俊丽。

站在那少年的床前,李阜细致而温存地抚摸了他与单念童一般无二的容颜。如今李阜已经三十岁了,而床上的少年,却依旧是十六岁的艳丽。

李阜很早就想过,也许至死,他都无法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单念童,但他愿意等待,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他都愿意等,只是他还没想到,他的期限竟是这般的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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