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正好顺路,往下走吧,我家就在你单位底下不远,回去取车。”骆文平没说谎,这是为了然然上学方便新买的房子,小户型,徐倩帮房子的开发商打过官司,给的是优惠价。他只是很庆幸,有这么一个机会。
比起十年前,蒋正勋在文化局历练了不少,不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和骆文平闲谈了一路,快到文化局的时候,骆文平趁着等红绿灯的时间,不经意似地问了一句,“许徽之现在怎么样了。”
蒋正勋还没说话,绿灯亮了。“先过道。”骆文平说。
两个人快走几步过了道,蒋正勋才开口,“不太清楚,他毕了业就回老家了,跟我也没有联系。”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我单位到了,先走了啊。”
“好好,回头见。”骆文平站在文化局门口,目送蒋正勋走进正门。
他知道蒋正勋在撒谎,礼金是许徽之托他稍的,那个时候许徽之刚毕业,人在H市,没有问题,之后回老家谋职,也说得通。但是然然百日的时候收到的金锁玉珮,邮寄的地址却也是H市。骆文平没有证据,可是“金玉满堂”,这是许徽之家乡的讲究,这么贵重的礼,多半就是那个人。至少在那个时候,许徽之还在H市。
骆文平被这个说法堵得一天都魂不守舍,蒋正勋究竟为什么要跟自己撒谎呢?许徽之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不可能真的如蒋正勋所说跟他断了联系,他甚至很有可能还在本地。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他让蒋正勋不要告诉自己的么?但许徽之不可能预见到自己会跟蒋正勋碰面,那这就是蒋正勋在自作主张,怕自己再去找许徽之,干扰他的生活?
晚上,骆文平没有睡着。快天亮的时候,他突然释然了。这么多年了,沈徽之估计也有家有业的了,不想见他也很正常,蒋正勋估计就是揣摩了许徽之的意思。不用说沈徽之,自己难道就会主动去见他么?十几年过去了,然然都已经这么大了,年轻时那些荒唐的事,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自己还想这个干什么呢?
他想想自己白天的神情,只觉得可笑,自己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想要听到许徽之生活得很好?无论怎么样,这个人跟自己的生活,已经是无关的了。就算他生活的不好……骆文平想到这里,又有点犹豫,如果他生活的不好,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自己又算他的什么人呢?
徐倩在他身边嘟囔了一声,好像在做梦,骆文平自嘲地笑了笑,翻了个身,睡着了。
过了两年,有一天,然然回家的时候,偶然跟他说起,“爸爸,你和蒋钰的爸爸认识是吗?”
骆文平笑着回答“是啊,我们是大学同学,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今天下课的时候,我同桌突然说想看看我的玉,我就拿出来给他看了,结果蒋钰也看到了,说他有一块跟我一样的,害得我们班的同学都开我们的玩笑。”然然一撇嘴,“都怪爸爸,为什么买了一个样式的。”
然然和蒋正勋家的孩子是一年生的,怪不得沈徽之送礼都送的一样的,骆文平笑着想,随口问然然,“你也大了,如果不愿意,以后就不戴了。”
“嗯,我还挺喜欢的这块玉的”然然有点惋惜,“不过蒋钰那块好像是他爸爸的同学送的,他妈妈说那人后来自杀了,嫌晦气,就不许他戴了。”
她突然觉得爸爸握着自己的手非常紧。“爸,哎,爸,你别握得这么紧。”她不满地抬头看了眼爸爸,骆文平缓缓地松了手。他从兜里拿出二十块钱,把钥匙挂在女儿脖子上。
“然然,爸爸突然想起来公司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得马上回去办,不能送你回家了,你自己去小卖部买点饼干,然后马上回家,锁上门,好不好?到家了记得给爸爸打个电话。”
小姑娘干干脆脆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骆文平看着她拐过街角,突然疯了一样的往文化局跑去。
骆文平坐在去B市的火车上,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兜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兜里抖着。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地靠在硬座上的时候,恍恍惚惚看见了沈徽之的脸,“我确实是死了”,他用蒋正勋的声音说,“可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露出了骆文平看见过的最后一个笑容,那个缓慢,安静而又哀伤的笑容,骆文平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像是随时会淌下泪来。
骆文平一个激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多少年了,他没有梦见过沈徽之。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笑容是那么的熟悉。和沈徽之在一起的六年里,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笑容,他见过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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