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谷君倒在座位上，脖颈上一丝血痕，人——已是失去生息，只有那双瞪大的眼昭示他的愤愤不平。
堂下乱做一团，女眷惊叫，宾客吵闹。
“是谁？”
“刚才的人影！追出去！”
“干爹！干爹！”
……
叶星霜呆傻似的跌坐在干外公的尸体旁，两行清倏地滚落腮边——她怎幺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干外公会死。
她的母亲趴在兰谷君的尸体上失声痛哭显然同她一样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
喜事顿成丧事，在场有长辈站出来主持大局，还有几个人查看兰谷君的伤口。
“这是白首皓仙的玉京剑势！”有人查看兰谷君脖颈上的血痕，惊讶地喊到。叶星霜闻声望去，脑中隐隐有些人事浮现。
那人的惊叫随即被愤怒的玉京岛弟子打断。
“前辈慎言！”
玉京岛此次派来的是一位岛中管事和几位弟子。玉京岛管事抬手示意弟子安静，而后走近兰谷君的尸身，看了片刻，又在血痕上按了按，道：“此伤并非我玉京岛祖先白首皓仙的玉京剑势。”
“但五年前有人用过这个招式。”
管事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在众人紧逼的目光下，说：“五年前中原派人前往极北刺探雪原魔族，前去的探子无一生还，有几具尸身被丢回北地驻地，兰谷君的致命伤与那些探子基本一致。”
“你的意思是刺杀兰谷君的是魔族？”
众人不禁恍然大悟——“岁寒五子”名声大噪正因为二十年前的诛魔大会。
众人正吵吵闹闹争论凶手，外面快步走入几个人：他们是方才追踪凶手的侠士。
“那刺客轻功极其了得，我们跟了一刻钟还是让他逃掉了。”
他们羞愧地低下头，众人也没有责怪他们。
叶星霜抬起头，傻傻地问：“魔族人？”
雅正山庄的一位来客，叹息着点点头，说：“无相教应该是派出了白骊。”
“白骊”是个极其陌生的词，她不懂，她低头又看了眼干外公——他的双眼已被人合上。
叶星霜终于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路小云强压掌伤，轻功疾驰遁入人群，甩掉追兵之后他又转入一个入口狭隘巷子：肮脏黑暗的小巷子里臭气熏天，堆放着许多无人处理的垃圾。
路小云靠在墙根与垃圾为伍，嘴角不断渗出血。方才使计暗杀兰谷君，功成之际还是为兰谷君一掌重伤。
他从怀里掏出一品丹药——这丹药是临幸之际白骊给他的。
“此药虽不能与魔族圣药‘朝生梦死’相比，但可暂时调理重伤，若失手，服药逃离、等我。”
白骊的话盘旋耳畔，路小云挤出一个苦笑；他吞下药，却不想等白骊。
凤扬城他到了、也见到小霜妹妹，小霜妹妹已经长这幺大了，她果然成了个漂亮姑娘！
路小云仰头望着巷子上狭隘的天空，寒意慢慢流入四肢。
兰谷君十分疼爱自己的干外孙女，路小云准备动手前已设计好以此女为要挟，趁其不备暗杀兰谷君；他设想了所有的细节、突发情况、可能性，独独没想到桃花林里的姑娘会是小霜妹妹。
他还是照计划杀了兰谷君，那个小霜妹妹所敬重爱戴的干外公；甚至利用小霜妹妹。
——春天不是暖的吗？
路小云疲惫不堪地倒在垃圾堆上，整个人浸在寒冰与疼痛之中；尤其是胸口的掌伤、疼入骨髓，疼得他愿一死解脱——他终究没死，选择服下白骊的药。
眼前灰蒙蒙的不见光明，但小云却像是看到一条路，路的尽头有一点火光；那是一盏破旧的灯，这盏灯放在村口是为半夜回家的村人能看清地上的路。
“路小云。”
一道清冷的声音生生截断了那条路。
“白麓？”小云闭着眼，苟延残喘似的。
“白鸢鸢死了。”
站在他跟前的人是白麓，路小云闭起的眼看不见白麓一身血污和惨白的脸色，但他看起来比路小云轻松许多，身无重伤。
“梅田呢？”
“白鸢鸢和梅田同归于尽了。”白麓眼神晦涩，看着破布似的路小云，说：“她把‘朝生梦死’扔了。”
——刚愎自用。
路小云对白鸢鸢的评价；这个满身骄傲的姑娘，本该养尊处优的魔族大小姐却偏偏要争一争‘白骊’这个位子。
——宁可死不愿逃。
“你回去吧。”路小云用尽力气对白麓说了一句话，此后便沉默不语，疼痛的胸口不允许他再开口。
“你一定要回去，我要堂堂正正地成为‘白骊’。”
白麓见他如此，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巷口的红霞转瞬而逝，路小云藏于这个巷口不知道有多久，他一直处于半醒半昏迷间：醒，是因为胸口疼痛；睡，是因为气力竭尽。
——我也许会死在这，死在这垃圾堆上。
——春天，也好久没看过了。
路小云惊讶于自己还有胡思乱想的精力。眼睛是睁不开了，若能睁开到还能看看天空。
“云儿！”
他正出神，身子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清香的怀抱。他身上的血腥气、垃圾臭混杂来人身上的清雅香气，调和成某种啼笑皆非的气味。
“师父？”
小云的前额靠在熟悉的胸膛上，疲倦的身体登时轻松几分，很快，他又感觉到无比的劳累和困顿。
“师父在！云儿！师父在！”
白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丝毫不在意他身上的污物，臭味。
“师父……师父……师父……”
路小云不断叫着白骊。
“师父……我好累……好累啊……”
白骊的怀抱是暖的、有力的；可他还是冷，身如浮萍、轻若羽毛。
“云儿！有师父在！云儿！师父带你走！”白骊急急地呼唤并不能挽回路小云的颓势。
路小云即将崩溃的并非肉体。
“师父，我想回家。”路小云喃喃着：“我想回家……回家……”
白骊收紧手臂，却无法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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