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巴泥溅谁人知(十)
此言一出,别说是钕渚了,连我听了都是一呆,可后来倒也反应过来,明白洛子决这话是在问这一世的神器。
其实我多少也观察出来了,这每一世首饰上刻得小字,就是这一世神器的提示,我原先还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到后来发现还真的一一吻合,不过这也不能代表什幺,毕竟对我来说这神器最困难的,还是如何取得这事,而回顾前三世,最令我惭愧与洩气的,莫过于这一点……
从头到尾没有一世的神器,是靠我自已真正的实力去获得的。
就连到了这个时候,先开口去问钕渚的,也是洛子决,明明我才是最需要这东西的人,却因为身子与洛子决交换了,整个人都鬆懈了下来,带着半看戏的态度,也几乎没想到要开口去问,简单来说就是消极被动,想想也是挺不应该的。
我这头默着声低头扒饭,只觉得心绪有点複杂低落。而另一头,见钕渚迟不说话,洛子决是循循劝诱:「回答了,姑母就带你去见你的好情郎周楚为,说实在姑母也不是看不出你俩两小无猜,毕竟朝夕相处了那幺久,双方芳心暗许,也是寻常的事。如今你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搁在普通百姓家也不知生了几个娃,摆明老早就该聘亲了,只能说你父皇是娇宠你的,就是想让你能与心上人相守如意,才肯让你婚事如此耽搁……」
洛子决一下就把老皇帝那套台词整个搬过来说嘴,唯独不提央国庶子欲娶钕渚一事,想是要让钕渚误以为,老皇帝是愿意让她和周楚为在一起的。
钕渚闻言是沉默了好半会儿,却似是忆起什幺,眼睫眨了一眨,下颔微扬,人面对着洛子决,笑了笑,再开口是轻声道:「……姑母莫是忘了,在渚儿小的时候,可曾随您去过石岩城,那时我们感情真好,您带着渚儿逛大街,手把手地牵着,替渚儿买玲珑鼓把玩,看人耍杂艺,放烟花,那烟花缤纷颜色真的好美……还有您最爱的吃食,每出去必买的锅巴,那口感略为鬆脆,带了点焦味,都过了这幺多年了渚儿都还记得。」
她话到这里,面容是一片柔和,彷彿深深陷入过往的回忆里头,唇角是一直带着笑意的,「其实,这锅巴挺卡牙的,渚儿每次都被弄得牙疼,可偏偏嘴馋,也只得劳烦您动手帮我清个乾净,那时候年纪小果真脸皮够厚,却也觉得总不能让您服侍,是也拉着您要您也把嘴张开好让渚儿清清,可你每回都笑着拒绝,就说这种事全交给夫君处理就好——」她话到这里,是突然倒抽了口气,小脸剎时惨白,本已停歇的泪水是再度于眼眶中凝聚,哽咽道:「渚儿、渚儿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和蓝将军可会闹到如此……渚儿我、我真的是对不起姑母!」
话说到此她是再度情绪崩溃,哭得泣不成声。
若说,钕渚突然自个儿神展开讲回忆这事已经够让人傻眼的话,那后面这段悲从中来懊悔戏大概就称得上是矫情过剩了。对于此景,我跟洛子决是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双双点了点头后,皆认为现在是翘头散会好时机。
洛子决仰头看了眼夜空说句天色晚了早歇息等客套话后,便示意要大伙儿各自散了,喝茫的回寝间休息,还有精神的就继续扮好侍卫角色护主守夜。洛子决胡乱在随行侍女中挑了一个不大顺眼的配给钕渚后,沐浴完毕,是也没多说废话,挥手遣退侍女,等我俩分别解手完后,人拉着我便要回房补眠去。
不过在进厢房前,钕渚还是在背后把我们叫住了,她语气分外凄楚、几乎是喘不过似地喊问着:
「姑母!果然……事到如今,你还是记恨着我的,对不对?」
我闻言愣了半晌,这才回头看向钕渚,只见她人被侍女搀扶着,手捂着胸口,柳眉微蹙,神色死白而哀伤,泪水似串珠般夺眶而出,叫旁人看只会觉得这姑娘实在柔弱可怜。
可听这话,洛子决却是毫不掩饰地翻了个仰天大白眼,一脸你有玩没完的表情,嘴里搪塞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不知为何又中途改了主意,目光朝我这处投射过来,瞅着我便轻问道:「……恨吗?」
恨吗?恨钕渚吗?
我想了一会儿,就算上辈子有蓝天穹那一事,我也顶多是不喜欢她那世个性而已。毕竟我对钕渚还真没到不共戴天之仇,讨厌她讨厌到憎恨的程度,于是我摇摇头,以作为答覆。
而且,就算我再不喜欢钕渚上辈子的样子,也没那个道理把厌恶迁就于她身上,毕竟她根本记不得我,每一世对她而言都是崭新的开始。
就跟这一世的蓝天穹一样,纵使他再见到我,那个在大雨中吵着跟他决斗的小花癡,也已然不复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这仔细一想让我突然间觉得,什幺被陷害、被打伤、被下毒等等根本就不算什幺大事,毕竟那都是暂时性的痛苦,只要撑过一世,就能顺利过去,再醒来还是一条好汉。可这种注定要被如此熟悉的人深深遗忘的感觉,却是根深蒂固到整个胸口里,扎进心根处,反覆缠绕,勒得死紧,叫人体会何为铁实实的憾然与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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