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墨醒来时,室内漆漆的一片黑。他犹觉得迷迷怔怔的。脑里依稀闪过一些画面,如碎纸片纷飞,浮光掠影,只觉得是一场梦。
是一场梦吧。
他挣着起身,四顾望了望,想要探起身。他口渴得厉害,要喝水。床不远处的正厅中央圆桌上有水。他一贯是不惯麻烦人服侍的,尤其现在是晚上。
手刚一抽动,边听嘤地一声,自他肘弯处出。
徐子墨往下一看。
借着青白月光,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躺在他床榻板上,合衣睡着,仅盖了一层蓝色薄被。那人面朝床这边睡着,手紧紧攥着他衣服。所以,自己一醒,他也跟着醒了。
竟是徐子白。
徐子墨唤了声:“四弟,你怎幺在这里?”
他久睡初醒,身子又弱,仍未回神,昨夜之事都未想起。
徐子白睁开眼一瞟,猛然一叫:“二哥,你醒了?”他手忙脚乱起身,揉了揉眼睛,怕是看错了般,又忙点了灯,怕看不清徐子墨的脸。
他端着灯过来,看清徐子墨后,才惊喜道:“二哥,你终于醒了!”像是喜极了似的,这一声竟有些哭腔。
徐子墨抬头一望,正对上他一双泪眼。
蒙蒙的红,是雨打过的凄红,又如朱砂在宣纸上晕开。那宣纸上吸饱了水,盛不住那样的艳丽,只得散开散,染出一大片。那红隔着水泪望着他,望进他的心里。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双泪眼。
在哪里呢?
他头疼得厉害,忍不住用拳轻捶着头。
“二哥,你怎幺了?”徐子白颇有些着急的模样,作势就要上来给他把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你都躺了五天了。我怕你……”
“不用了!”
徐子墨挡了一下。
手触到徐子白的手时,他忽然一怔,继而脸色煞白。
这双手……
这双手!
他望向徐子白的那双手。记忆里那双将他衣服剥下来,在他身上游走,探入他后方的那双手,与这双手一模一样,冰凉的,玉白漂亮的。
他往后轻轻一退。
徐子白跟着也脸一白。
“二哥?”他试探性轻唤了一声。没人回应。徐子白一点点垂下头,收回了手,轻声笑了笑,却比哭更难过,“二哥,你都想起来了。”
徐子墨僵成一团,浑身发抖。
他都想起来了。
他中了媚药。
他让人喊大夫,泡冰水。冰水久久不来,媚药却越来越厉害,他怕自己坚持不住了。他怕自己做出什幺丑事,成了人威胁他和徐府的把柄。他是宁死也不肯被人操纵的。
他想到了死。
结果,他被人救下了。
接下来……
接下来……
徐子墨心里一片灰色的荒芜,漫漫无际的。像是一个大雪天,他一个人迷路走在北疆的雪窝里,天下地下全是雪,全是白,他找不到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知是因为媚药,还是徐子白给他的几针,他什幺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那一双眼。
那一双迷蒙的红泪眼,和那眼里流出的,落在手背上的泪。
滚烫的。
他和自己的亲弟弟上了床……
徐子墨想大笑,仰天大笑,疯了一般大笑,让全世界都听见他的笑声。荒唐!世间竟会有这样的荒唐事!实在太可笑了。
可笑!
事实上,他却什幺声音都发不出。
喉咙被掐住般无声。
从外表上看,他沉着脸,一如他平静时的铁面。
亦或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或许是看他太沉默了,徐子白不安地叫了一声:“二哥?”徐子墨不答话。徐子白着急了,急声道:“二哥,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你不要这个样子……”
徐子墨闭上眼睛。
他浑身都在抖。
徐子白扑通一声跪下来,又喊了一声:“二哥。”
徐子墨紧紧闭着眼。
半晌,他才沉沉吐出一句:“出去。”
徐子白不肯出去,跪着走了两步,抬头求着徐子墨:“二哥,你听我说,这个媚药,它其实不是一般的媚……”
“出去!”
徐子墨倏然爆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怒吼太大了,如一个青铜大鼎重重砸在房顶上,轰然一声久久都有回音。徐子白吓呆了,怔的半晌未动。
一排下人房窗户里次第亮起了灯。
幽静的夜也被这声震醒了。
徐子墨半坐在床上,从方才到现在,他身子一动未动,僵得发疼。他短促呼出一口气,喉头一片腥甜。他咽了咽,才极压抑着轻声道:“出去,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徐子白咬了咬唇,起来走了,到门口回看了一眼徐子墨,才关上了门。
徐子墨在房间呆了一夜。
整整一夜,房间没点灯,一片漆黑。没人知道徐子墨在那一夜,一个人呆坐在黑暗床榻上想了什幺,又做了什幺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唤了徐子白来。
徐子白应当是一夜未眠,气色略糟,胜雪的长白袍角上褶了几道痕。但他依旧背脊笔直,神色陈毅,如傲雪的白梅花,清冷自傲又有自己的坚持。
“来了,坐。”徐子墨道。
徐子白拣了桌边一把红木圆凳坐下,正对着坐在床沿的徐子墨,率先开口:“二哥,我昨日想了一晚。我想如果你不能接受……”
语气略苦涩。
徐子墨却温和笑笑:“今天不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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