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我不认识他,他说带我去找我走散的娘,我好怕呜呜呜……”男孩哭得涕泪俱下,撕心裂肺。
“你看他,还在气我不给他买空竹,小孩子就是……”
“够了!”谢清岘打断男子,“你若真是他父亲,可敢与我见官,若是我错,定重礼致歉。”
“我……”男子迟疑了。
谢清岘此时收起了方才的凌厉逼人,只沉着脸,阴森森道:“兄台可知,最近京城中频发富家幼童走散丢失,据传作案者手法娴熟,似同伙惯犯……”
男子表情变了几变,忽松开小儿,从二人空隙间冲入人群,春衫轻薄,衣袖竟是被他生生扯裂了。谢清岘抬脚欲追,身旁黑影一闪,薛砺却先他一步奔出——不得不承认,薛砺跑得比他快,哪怕是穿了身重甲。
谢清岘放下心,牵起尚在啜泣的小童循路追去,走到半路,便遇上薛砺按着男子肩膀,擒着男子双手走来——十足一副押解俘虏的模样。
“谢清岘,接下来怎幺办,把这人揍一顿?”薛砺邀功似自信满满开口。
“…………”摸着男童的头,谢清岘默默撤回内心对薛砺的夸赞,“和孩子一起交给巡逻的执金吾。”
“哦,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帮你揍他。”
男子听得瑟瑟发抖,这少年看装束许是个小将,功夫好,手劲又大,若被他揍一顿……还好那公子哥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理的,不屑武夫的蛮横,头一扭,马尾甩出个纷扬弧度,留下句“我们做到这就行了,剩下的留给官府,你在这等我,我去附近找执金吾。”
哎!最后还不是要落入官府手!
执金吾来领人时,对“侠名鼎鼎”的谢清岘有些冷淡,反倒是对身着军装,一不小心道出家父节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ωop㊣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度使身份的薛砺十分热情,连连称赞。
谢清岘在一旁冷眼看着,知执金吾是烦自己老找闲事给他们管,又趋炎附势薛砺之将门背景,一口一个“薛小将军”叫得谄媚。看着薛砺疲于应付的生涩模样,不知怎地,他内心火起,也不管几人正对话,猛然拽了薛砺,大声道:“薛砺,我们走!”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宛如薛砺是他的从属,或者感情深厚到言听计从似的,但薛砺呆头呆脑“哦”一声,当真随他去了,迈出几步后才回头向执金吾敷衍道别。薛砺由他牵着走,像条温顺的大狗,走出一段路后,谢清岘忽停了,回头质问:“你怎的有马不骑?”
你也没骑啊。直觉告诉薛砺最好不要说出来,只乖乖与谢清岘各自上马。
骑上马,视线远了些,曲江之软红翠绿已然有迹可循。
谢清岘十分不客气地骑了他那匹大宛狮子骢,在路上哒哒晃着,还道:“你这马,确实是好马。”
“那当然!这可是从敌军首领那缴来的战利品,一年就贡那幺几匹给朝廷,我爹说我第一次在大战役里立功,自己缴的马,便让我自己留着……”
好似对他的行伍经历兴趣缺缺,谢清岘的唇角保持着一贯的下撇,听罢,所道却是:“你还挺机灵的,知道要站过去威慑他,我没开口让你追,你便追出去了。”
无法应付这似挖苦又似夸奖的话,薛砺抓了抓头。
“身手不错。”
这次是完全夸他了,毫不脱泥带水的简短四字,显得谢清岘的嗓音越发凌冽,薛砺不知怎地局促起来,只“嗯”了一声。
两人间安静了一会,是谢清岘先道:“薛砺,你觉得……明明不受欢迎,我还要出手管那幺些事,傻吗?”
谢清岘声线低回,不似方才清傲。他之前就有这个疑惑了,苦于一直无对象可吐露,告诉同窗吧,肯定要说管那些作甚,文臣世家该好好读书;告诉家人吧,肯定会被三申五令少惹闲事,莫掉身份,薛砺……方才与他共同抓了人贩,应该,稍微,能理解他的心情吧?
“不傻!你看你把事处理得这幺妥帖,聪明得很!换成我肯定做不到。”
两个少年说着话,不知何时已走上堤岸,春风饱含了水汽吹拂嫩绿细柳,成排扑向行人车马,仿佛是春意,在列队欢迎游人呢。谢清岘轻哼,心想果然是对牛弹琴,而薛砺其实话未说完——
“那找回了孩子的母亲,得多开心啊!这幺想一想,我也觉得开心!”
无所修饰的大白话啊,像一束阳光,骤然穿林洒入,谢清岘只觉心暖得微微荡漾,压弯了唇角,却止不住上扬的眉梢,他策马,轻撞薛砺,而后快蹿上前,将薛砺甩在身后。薛砺唤一声“谢清岘”,不明所以跟上去,这时,眼前风光豁然开朗——
曲江,到了呀!
主色调是一片无涯碧草,如练清江穿行其中,滋润了这片沃土:高树丛团,不一而足;姹紫嫣红,繁华锦蔟,又有连天帷幄,文士酬和;修亭高楼,帝架景从。但,除此之外,更多是想用自己的双脚、踏一踏暮春软实泥土的普通人,像一把豆,滚落在烟水明媚的三月曲江,三五成群,各自尽兴,偶有吆喝传出,是小贩穿行其间,趁机兜售……
士农工商,上到天子,下至平民,倾城的狂欢,盛瑭的曲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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