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2 / 2）

不可否认，他一直对浮丘珀心存希冀。

十年来，两人心有灵犀，亲密得不分彼此，就像一个整体。铭仄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到了什幺样的程度，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

后来，受到了那样的摧残凌虐，铭仄仍认为自己在对方心里是特殊的，像无价珍宝一样的存在。珀儿太年轻了，经受不住巨大变故，才心性大变，将怨气发泄在自己身上。毕竟他也有错——卜卦的结果，不应该瞒着珀儿的，单单告诉岚儿。

自始自终，铭仄确定，即使珀儿拿刀指着自己，不，即使珀儿亲手杀了自己，他都相信对方不是故意的。

珀儿怎幺忍心那样对他呢？仅有自己受苦就罢了，连他身边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甚至整个族群也逃不过。

怎幺忍心……

铭仄近来很少想浮丘珀的事，一想便钻了牛角尖，抑制不住的心酸心痛，恨不得一头撞死。他只觉得气血攻心，心脏砰砰直跳，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头，他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将血偷偷接在掌心，抹在身侧的深色帐幔上。

他这样苦，却难以向旁人诉说。所有情绪堵在心里，铭仄深吸了口气，喃喃道：“他们去了，我竟然不知道。”

“您有您的职责，我们也有自己的使命，为了铭仄大人，我们死了也甘心。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将您送到平安之地，不受奸人迫害。”

晓风作为云岛世代相传的守护者，她一生都会对麒麟尽忠，在她看来，遭遇不幸的同伴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此生。她没料到铭仄还被路南蒙在鼓里，后悔自己情绪失控说漏了嘴，如今再否认也来不及了。

当晚，三人在野外过夜，路南升起一处篝火，此时晓风已经在马车入睡，他蹭到铭仄旁边，把衣服搭在对方肩头：“夜深湿冷，别着凉了。”

铭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下半脸埋在阴影里，上半脸映得火红，专注地盯着火焰，眼珠像是烧起了两簇细小的火星。路南没指望他能搭腔，转身要为他准备铺盖，听到他一动，嘶哑地开了腔。

“我当初从云岛带来了四个人，晓风，笑笑，祁月，谢梦。十年后，三个都死了，不是被我所杀，却因我而亡。”

“不是的。”路南从后面搂住了铭仄的腰，脸庞紧贴着他冰凉的脖颈，企图将自己一腔火热掏出来，渡给冰一样冷、石头一样硬的挚爱。

铭仄仰起头，感受着心从里向外撕裂的痛感：“我很难过，很难过，巴不得死了，换他们的性命……宁为玉碎，不为……”

“铭仄！不是这样，不要瞎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护着你，没人敢伤你一根头发。我护着你逃出王的魔掌，时间长了，就不难过了哦，不难过了……”路南死死地抱住铭仄，好像要把他摁进身体里，不想让他走。

铭仄捂住了心脏的位置：“这里疼。很疼啊，路南，你懂吗？”

路南说：“我懂。”

“你不懂。”铭仄凄苦地说，“都怪我自私、胆怯、懦弱、卑鄙，明知道他们有危险，却狠心地不管不顾，只顾舔着自己的伤口。现在，你教我如何去云岛，拍拍屁股走了，让王把怒气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路南的心猛地一跳，早就预感到的不详，如乌云盖顶般袭来。

“麒麟谷的族人我必须救。如果救不来的话，我宁愿回去。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珀儿能够回心转意，放下屠刀……”铭仄麻木地说道。

路南一把将铭仄转了过来，面对面吼道：“你信王会变好吗？铭仄，你这是自个儿往火坑里跳啊！为护国麒麟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他们在天之灵都会保佑你的。你为什幺放不下？……”路南突然停住了，他看到铭仄黑暗中的脸庞，反射着两道细长而晶莹的月光。

放不下，放不下。铭仄放不下族人，犹如他路南放不下铭仄。

因为放不下，天大的痛苦，天大的委屈，天大的艰辛，都要亲自承受。

小心地把流泪的麒麟拥入怀中，路南胸前的单衣渐渐湿润，凉意从对方的眼睛弥漫到胸口，冻住了所有的抗争反驳。路南深吸一口气，触手之处便是那显露在衣领之外干净的脖颈，温热舒缓的气息顺着指尖，顺着空气，一点点地渗入心里，这样活生生的麒麟，何尝不令他道义罔顾，意乱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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