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凌远怎么舍得死在自己前面,他这样想。
然后李熏然又莫名想起他腹部中弹手术前,自己给自己签字时带的那一点决绝意味,他明白那种孤单,他也体会过被推进手术室一瞬间的无助。他又想,凌远所体会的也许比他更甚,在连续给几个患者做了相同的手术之后,在清楚地知道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之后。
有那么几分钟,李熏然那样迫切地想要闯进手术室里去拉着凌远毫无知觉的手,他想告诉他自己在他身边,即便他听不到。
而后来,李熏然背靠着手术室隔离区的门坐了下来,希望自己跳动的心脏可以离凌远近一些。他想,凌远,他应该是知道的,因为他曾经说过,只要李熏然在他身旁,他就是睡着了都能感觉得到。
凌远醒来的时候又已到了深夜,麻醉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昏暗中隐隐约约看到床边伏趴着一个人。那个人脸朝下埋在胳膊肘里,胳膊架在病床支起的扶手上,套着宽大的隔离服,一双手也被橡胶手套包裹起来,可他知道这人就是李熏然,绝对不会错。
然后凌远的胸口一点一点渗出一股怒气来。他气大概又是李睿自作主张告诉了熏然自己被感染的消息,他也气李熏然竟然在忙着案子的时候又主动冲进这么个“瘟疫场”。这样想着,他开始觉得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麻药似是开始失效,于是不自觉就想要拿手去覆着。
而就在凌远胳膊开始移动的那一秒,李熏然的身体迅速弹起,整张脸被衣服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鹿眼透过护目镜直直看向凌远。一片昏暗中,他圆睁的眼睛依旧很亮。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目光闪烁,几千种情绪织在一起,一点一点向凌远扑罩去。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凌远胸口积聚的那些怒气竟然忽的全都散了。他不敢去想李熏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状态,也不敢去想如果李熏然就在手术室外的话,那几个小时他是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而此刻,凌远突然有点庆幸李睿告知了李熏然,什么理智什么恐慌都随他去吧,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真的需要李熏然在身边。
在他过去三十余年的生命中,凌远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得想要活着,因为,李熏然在他身边啊。
“你醒了。”在对视了十几秒后,李熏然开口,让只响着监测仪器声音的隔离病房终于有了些生气。
TBC.
第8章
“你醒了。”在对视了十几秒后,李熏然开了口,让只响着监测仪器声音的隔离病房有了些生气。
凌远还是没有说话,试探着伸了手过去就被李熏然一把握住。而此刻,当他真的把凌远有温度的手握紧的时候,他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声,心脏在跳动,却是疲惫的。那种熬过紧张,突然狂喜,又瞬间跌入更深忧虑的脱力感,如千钧巨石迫面。
“我明天早上就要走,八点零五分的飞机,去香港。”李熏然垂下目光声线黯淡,感觉到掌心里那人的手在微微发颤,“凌远,我把灯打开,行吗?”
凌远思考了一会儿,轻出了一口气:“开灯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
就是想要看看你,凌远。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即便我知道你现在发丝凌乱面无常色,不复人前的骄傲与坚强。我想再看看你的模样,因为也许,此去我便再不得见。
“好吧。”或许因了在病中,凌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声叹息。
床边的灯欻地亮起,光束斜斜打在凌远的脸上。他是苍白的,面上脖颈乃至胸口裸露的皮肤上皮下出血的红斑异常突兀。一日没见他就迅速地瘦了一点,眼窝更深,连脸颊都陷了下去。而且,他还在发烧,嘴唇层层蜕皮,开裂,渗出血丝,不复平日里的凌厉模样。
凌远趁着光亮盯着李熏然看了一会儿,觉得腹部伤口疼痛更甚,乏力闭上眼睛,一呼一吸间,连嘴唇都在发颤。
“你是不是伤口疼?”李熏然看着凌远这副模样觉得心里涩意泛滥,有些不知所措。那些他睁开眼,就是凌远熬红了一双眼睛坐在床边的日子里,这个人到底要含住多少担忧和痛心才能忍住不对自己破口大骂,而这个人又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在无法与自己相见的日子里堆聚的那些焦虑和牵挂一点一点嚼烂?
李熏然几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凌远会答他什么,他想,他一定会说“没事儿”。
即便是那次胃出血,疼倒在地上失去意识,被路过的医生送进急诊病房,他对通身大汗奔进医院的李熏然说的也是那千篇一律的三个字:“没事儿。”
所以,李熏然都想好凌远开口后的答话,他想说,凌远,在我这儿你还需要逞强吗。或许可以带上点嗔怒和责问语气。但是他猜错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偏了偏头,答了声“对。”
凌远看着眼里惊慌陡生的李熏然,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熏然,多说说话吧,想听。”
李熏然不语,捧起凌远的手,细碎的吻隔着双层口罩一点一点落了上去。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自己有多爱他,自己有多不愿意离开他。他甚至想要告诉凌远,明天早晨他们去香港要做什么,而他只身一人又要去做什么……
但是,又如何可以告诉他呢。李熏然在心里苦笑,然后心念电转,他放下手开了口。
“凌远,我想起一首诗,也是我唯一记得的一首诗。你还记得吗,你那时老是念啊念的,我到现在想忘也忘不掉了。”李熏然抬起头来看着凌远,双眸笑意潺潺。
凌远微眯起眼睛微微笑了:“洛夫的《烟之外》。”
“是啊,《烟之外》。在涛声中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已在千帆之外……”李熏然把被子稍往上提了提,给凌远掖好被角,开了口。
凌远听着久远的诗行被一点一点抖露出来,很快没忍住又出了声:“熏然,念第二段。”
“你依然凝视/那人眼中展示的一片纯白/他跪向你,向昨日那朵美了整个下午的云/海哟,为何在众灯之中/独点亮那一盏茫然/还能抓住什么呢?/你那曾被称为雪的眸子/现有人叫作/烟”
李熏然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却一向是有活力的,虽然有时缠绵病榻会带得声音也变得柔软。但今天晚上的声音是凌远从不曾听到过的,有讲着情话时的温暖,也有体虚时的柔软,暗层中加叠了支撑的坚实力道,却多了几分绵然不绝的依赖和眷恋。一个“烟”字带出的尾音竟让凌远的心尖儿颤了几颤。
“我在,德国的那段儿时间,周围,唯一一个华人,就是,和我分了半套房,合租的那个小伙子,好像是学商管的,不记得了。他没事儿就喜欢,把诗谱了曲,搬把吉他,自弹自唱。”凌远开口,语句断续有停顿,皱了眉,不知是伤口越发疼了还是累了,或是在努力回忆。
李熏然却并没有让他停止讲述,接了话道:“然后有一天他就谱了《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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