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陪着郑念初还站在窗户边上,看着老太太叫骂着要上楼来,被自己女儿拉住,女婿默默清扫着花盆的碎陶片,将干燥的土粒儿和悲催的落叶植物扫到一边的小菜地里,等林声家来人领回去。
“这些事你知道吗?”郑念初问,声音没有起伏,平淡却不像水,像一阵悄然的北风。
“隐约感觉到一点,但是从来没问过。”林声坦然,她看向郑,声音很让人信服,“我想这与我们无关,不是吗?”
郑念初就想,林声说得没错,这些前尘往事与她无关,之前不干扰她的生活,以后也不会。
然而,真的无关吗?她是凭借了什么才与这家人住在一起呢?是因为毫无干系的她自己吗?郑念初不想质问自己,但是这根本经不起推敲。没有人可以因为毫无关系住进另一个家庭里,也没有一系列的事可以没有前因就得出后果,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林征望的亲切,也不会有虞嘉月莫名其妙的讨厌。
身后夫妻俩把正在气头上的虞嘉月说了一通,没人来这里打搅。好像这里成了真空,郑念初和林声隐匿了身形,此处实际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你就算说她也好,我高兴,但你不能说他儿子啊。他儿子也没骂过你不是,那这样你和她有什么区别。”傅淮宁劝道。
虞嘉月不服:“要什么区别,我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你和她那种人不就一样了吗,多不至于啊。”
虞嘉月听不惯这种是法:“有什么不至于,她自己不顾着脸面,凭什么我要给她脸。我本来就刻薄,就是那种人!我也不是老师,我爱怎么讲怎么讲,心里想什么我就讲什么。我还就咒她活不过今年了。”
“哎哎,”傅淮宁止住她的口无遮拦,“怎么越说越严重了,好歹是老人家。”
“我不尊老,她爱幼吗?”
夫妻俩看起来同心,实际上傅淮宁劝得可敷衍了。她就乐见那老太太有朝一日被人收拾,虞堂也好,虞嘉月也好,都是牙尖嘴利不顾形象的主。专朝人痛点上捅,不捅得人满脸血就堵得慌,不能解心里的气。骂老太太自己她倒不至于怎么样,要敢说她儿子没出息,她能站起来往你脸上戳指头。
虞嘉月这一通恶意的诅咒泼下楼,老太太兜了满头满脸,没能上楼来继续讨教这父女俩的厉害,现在正气得骂拦她的女儿,说是吃里扒外弟弟被人咒死也不出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是气昏头了,方说出这些混账话来,只是没说两句,也就噤声了,楼下从吵闹到无声,沉默得很是突兀。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的剧情。然而没有人去管那家人的家事。
听到敲门声,郑念初握住窗框的手一紧,塑料冬季的冰冷漫上她温热的指尖,马上她就感觉到手指的凉意,阻断了身体其他部分的热气传导,又由室外的风一吹,阳光布上阴冷味道笼在身上,林声肉眼可见地瑟缩。
郑念初关上窗户,隔绝了老太太和她女儿女婿的冷战场面。
这敲门声比平时要稳,很能说明虞堂现在的心情。把人骂回去了就是很能让他舒坦,他跟他家嘉月都这么个性格,谁吃亏他们家人都不能吃亏。本来是很气的,现在倒也能和和气气地,轻轻松松地问话了。
“你在学校没谈恋爱吧。”
虞嘉月不知是还气着又或是父亲猜得太对恼羞成怒,仗着对方现在的好脾气撑起气势:“你怎么听风就是雨!”
虞三月敏感地感知到妹妹的过激,眼皮子一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郑念初绕开谈话中心,默默地进了屋,林声跟在后面掩上了门,关门前传来虞堂对孩子的叮嘱,语气半点也不严肃,说是没谈恋爱就好,早恋不好云云。
“林声,你知道多少?”郑念初突然发问,在相对安静的氛围里严肃地像一场当庭审判。
林声把她按到椅子上,自己也随着面对面坐下来。“不多,少到我没法给你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念初看着她的眼睛,再往深了看去,那里面清澈见底,毫不躲闪。任由你一直探到心里去,她也能堂堂正正地把心敞开给你瞧。
她早就有所察觉,虞嘉月知道,虞三月也知道,两年多来,为什么她不问,为了这一刻事发时她可以有面对自己的坦然吗?
不行,郑念初,你不能这么想,那太阴暗了。这种想法安在林声身上,太阴暗了。
郑念初陷入对自己的自责中,她无法放弃这种想法,对林声盖上黑暗印戳的想法,这是一种直觉,却又无理取闹,荒唐至极。
林声就这样看着她挣扎,看着她一个念头被另一个念头镇压。敏感揭发出了她的意图,情感却又竭力为她辩解,把她身上的污点洗白,最终无罪释放。她一双剔透的眼睛看着,不说话,不表态,面上不露一点情绪。
这场辩解,她不配。她是故意的,故意没去问。
她就是为了这一刻发生时,她能够坦然地面对郑念初,不欺骗,不隐瞒。
但她不会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如果你想知道,我们可以问三月。”
双胞胎适时地推开门走进来,躲进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虞嘉月噘着嘴说:“圣诞那天我不去了。”
虞三月苦恼地睁大眼睛,自行思虑了两秒:“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就是,两个单身狗去什么去,没意思。”
虞嘉月说完看到这场争吵的半个罪魁祸首又要习惯性地皱眉,可厨房里对方帮她煮的赤豆糊很快提醒她转变了态度,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所幸她也不用说什么。
进来时阿姨还专门说了,一定不能惹郑念初不高兴,她爸也说要把语气放软。后来又说有什么话让三月说就行,她只要闭嘴就好。
问题很快迎面而来,郑念初没问,是林声问的,她代替郑念初,也代替自己,向知情者询问。
虞三月向来能够平和地说一些事,即使这些事会使她不悦。可是这和郑念初是没有关系的,她分得清清楚楚,也从来不把情绪带进和郑念初的相处里。她平静地说当年的一场没有法定关系的收养,说三个人一起长大,郑风与自己妈妈的情愫,当时家长们的欣慰与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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