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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晃神,理智就借着这一秒钟的工夫把门重新锁上,然后精准地把备用钥匙也对着打开的窗子抛了出去。艾弗利舒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呢?信已经寄出多久了?一天?两天?她记不清。洛斯提到玫铂尔,马车单程需要七天,那么一来一回就得有十四天,也就是说,下周的下周……想着想着,她粗重的呼吸一点点恢复平静。

灼热散去,她一下子觉得好冷好冷,还累得厉害,只能用最后仅剩的力气把自己抛进太过柔软的床里。她牙齿打颤,脑子里加里的形象和阿格尼斯的形象换来换去、换来换去,就像一个卡住的老式收音机,或是一部跳帧的泛黄的旧片子。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的弗洛里安看她终于安静下来,张开嘴想说话,却看见那个狼狈的姑娘猛地摇摇头。

“什么都别说,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弗洛里安在犹豫:昨天说好的约法三章呢?

“拜托,我现在冷极了。你不来的话,我会死的。”

少年点点头——救人要紧——把手放在胸针上,恢复了正常大小,紧挨着艾弗利躺下,跌进少女颤抖的怀抱里。

艾弗利·安可从后背抱住柔软的少年,像抱着一只温暖的抱枕,全身贴了上去汲取温度。她把下巴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双手整个儿环住他,眼皮一沉就昏睡过去。

在她掉进梦境的兔子洞之前,她朦朦胧胧地想到:

——以后,自己的判断,我也不敢信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尼尔·法尔纳的日志

夜深人静,深色长发的青年在窗下借着烛灯写字,桌前摊开了一个精装的镀金封皮的日记本。银色的月光倾洒在他的发上,在深色上铺满清浅的光华。尼尔·法尔纳公爵神情焦躁,每写两个字,就要把羽毛笔在手上转两圈儿,或是无意识的用那羽毛尖儿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终于,历经大约一个小时的自我折磨,他终于放下笔,从桌前走开了。

读者,我们一直在借由艾弗利·安可的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可是,艾弗利并不能面面俱到地把有趣的事情都看遍。所以,我们在这一章里,偷偷去看法尔纳公爵的日志吧。他是这样写的:

既定三纪3222年八月二十二日,晴。

今天一切安好。我去审查了几个月前招进的今年的新兵,大多数训练有素。陛下与邻国潘联姻的决定实在英明,如此一来,洛斯提与这个实力强大的邻国之间,至少五十年不会再有纷争。玫铂尔与洛斯提虽然常有瓜葛,可现在忙于对魔法团体的制裁之中。排除了与这两个军事实力雄厚的邻国冲突的隐忧,洛斯提的形势可谓一片光明。

完。

不行,不能完。

我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属于私情,可是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让我理清思路。洛斯提的情况大好,这是大喜事没错,可是我今天的生活说实话……不是那么好。

今天很奇怪。

一早上起来,我和陛下刚开完会,就差点被几个侍女撞翻。她们乱成一团,尖叫连连,互相推诿责任。我上前一问,才知道是那位初来乍到的四公主艾弗利殿下不知怎的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是从里面上的锁,那位公主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陛下很担心,所以我带上我的侍卫去看。那门果然锁得死紧,我们正在外面研究怎么撬锁(你相信吗,我的日记,我,一位高贵的公爵,像一个惯偷一样研究怎么撬锁!)却听见艾弗利殿下在里面喊着,“你们把门砸了吧,我已经错过三顿饭了,再不开门此命休矣”。唉唉唉,于是我们就像真正的强盗一样用刺刀和棍棒把那美丽的木门整个砸了个稀巴烂。祈光上神保佑,我们是被逼的。

工匠答应一周之内做好一扇新门,让殿下先搬去隔壁的空房间暂住。我离开之后,正要去家里享用刚刚运来的红茶,就收到了二公主殿下的字条。她神神秘秘地把字条往我手里一塞,连个信封都不用,然后就大步跑了。

那字条要我今天晚上去阿格尼斯殿下的房间里喝茶。我知道我不该去,这不符合规矩。绅士和淑女不应该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尤其是在那位姑娘的房间。可是,阿格尼斯殿下是个品行高尚的姑娘,她崇尚骑士精神,总来问我有关剑术技巧的问题。也许别的淑女这样做我应该提防,可是阿格尼斯殿下这样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况且,殿下说得清清楚楚要改过自新。日记,你明白吗?前几周殿下来拜托我,让我对陛下吹捧她的剑术实力,好让她成为见习骑士,去新兵营常住。可是我,作为一个公爵、作为一个绅士、作为一个真诚的人,都不可以答应她。阿格尼斯殿下的战斗实力很强,不输一般的男骑士,可她终究是位淑女。只要这个王国还有身强力壮的男儿,我们都不会忍心让洛斯提的花朵去战场上挥汗厮杀。现在的年代很和平没错,可是我经历过的边境冲突告诉我,与军队的士兵们一起行军战斗是很艰苦的事,是毫无优雅美丽可言的。一旦到了战场上,周围全是飞溅的血水时,再后悔也无计可施了。

再者,与我串通好去说服陛下,这样的事情我做不了。殿下如果真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就应该直接向陛下申请参加明年的军队应征,而不是利用和我关系不错这一点走后门。

我对她挑明了,我不帮忙。今天,殿下居然主动来向我道歉,让我很诧异。殿下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我便没有理由不去赴约。

然后,怎么说呢,我刚回来,气氛很奇怪。当然,这绝不是殿下的问题,肯定是我说错了话,或者理解力差强人意,让谈话偏向了奇怪的方向。殿下的有些举止让我感觉难堪,但我想这应该是我理解错误的缘故。最近日子很太平,我也许是耽于安乐,才滋生出怠惰的情绪和联翩的想法。没错,从明天开始,我得用更多的锻炼来静心才行。

事情是这样的。我去敲了阿格尼斯殿下的门,大约晚上八点钟。她很快就把门打开,我注意到房间里摆了两把高背椅,地上围了一圈蜡烛,摆得很好看,摇曳的烛火洒在墙上,有那么一点异域风情。可是这不合常理:殿下向来是一个干练的、不屑于装饰的人啊。

然后,我闻到香水的味道。我对祈光上神发誓我真的闻到了,可是殿下是不可能用那种东西的,一定是某些敬仰殿下的小侍女送给殿下的。对,一定是这样。

殿下客气的请我坐下,给我倒了佳酿的红葡萄酒。她保证说,今后会成为一位真正的淑女、称职的公主,我听了差点热泪盈眶。殿下多年好武,而且十分固执,如果能够改变哪怕是一点点,我相信不论是陛下还是殿下的崇拜者们,都会非常欣慰的。我喝了酒,果然是珍品,回味无穷,可是有那么一点……我说不清,就是有一种甜味,好像果汁,不过非常好喝就是了。

殿下盯着我喝完了酒,用十分热切的眼神。不,我的形容不恰当,非常抱歉。不过,确实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但那应该是烛火的关系吧,光线让她的神情看起来起了变化。

然后,殿下拿出一大捧烈焰玫瑰,直接推进了我的怀里,我无法拒绝。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我是说,我从来没有被女士送过花,虽说我也没怎么给女士送过花。那花朵分明是花期已经过了的烈焰玫瑰,哪怕它们是被插进装了清水的玻璃瓶里好好保养,也没有可能盛开到现在吧。可能就是因为遇见了这样的新鲜事,殿下才会好心的与我分享。殿下的心思太单纯,和普通的女士不一样,所以没有考虑到那花的花语。我没有误会她。

然后,哦,我真为自己感到可耻。殿下把她的外套脱掉,我发现她居然穿着露肩的晚礼服。那是一条裙子,我再三确认,祈光上神作证,那是一条裙子。殿下把裙摆撩起来,露出她曲线优美的大腿,就那么当着我的面!我吓得快要死掉了,但又没办法请她把裙摆放下来,因为那太尴尬了。殿下一定没有别的想法,也许只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吧。可是不,如果我开口对她说,请您把腿遮住,那不就是在指责她行为不检点么?我怎么可以把高贵的殿下往那里想?所以说,我为自己感到可耻。

殿下站起身子,向我走来,我却像见了鬼一样跳起来就跑。我喝了很多酒,有些醉了,眼前一花撞倒了殿下门前的银色盔甲。我没有把那盔甲扶起来,真是罪过,但我还是直接冲出了宫殿。我没有对殿下道别,实在是太失礼了。我跑什么呢?这明明只是朋友间的茶会而已,我跑什么呢?难道是我以为会发生什么吗?难道是我怀疑殿下吗?唉,我真是堕落呀,居然会有这等粗鄙的猜想。殿下是不会错的啊。

我跑出了大门,绕到宫殿门前的一个小花园旁边静心,就紧贴着主殿的外墙。我不停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直到踩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把钥匙。就在那把钥匙两米开外,我找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我又想起来白天艾弗利殿下被所在屋里的事,抬头一看,上面二层应该就是艾弗利殿下窗子的位置。真是怪事!准是殿下想要午休锁了门,而后放在窗台上的钥匙被鸟儿衔了去,丢在这里。毕竟,钥匙是鸟儿喜欢的亮闪闪的东西。

可怜的殿下,这钥匙现在对她也没有用了。门已经被我们粗暴地砸毁。如果当时,我们没有抄起刀枪去捅门,而是下到这花园旁的小径上来走走,该有多好啊。

今天的怪事就是这样。我想,我确实应该反思一下。阿格尼斯殿下大概是和我没有什么距离感,所以把我当成了兄弟这类亲近的人吧。我猜想,殿下甚至认为自己和我是同一性别的人,认为自己就应该是一个男性骑士。不然,难道她会满不在乎的把裙摆……是因为她觉得我没有男子气概、是个姑娘,能当她的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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