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听了此言,便从清和手中接过骰子,指腹磨砂着温润玉璧,言辞间不由带上几分笑意:“师尊想喝酒直说便是——”
清和一摆手,又躺回椅中,这下连脚也缩回了暖裘里蜷着,倒真是一副一时兴起的模样:“这酒么——赢过来的更好喝,夷则只管掷,为师不叫你输得太惨便是。”
夏夷则暗叹一声,他虽知清和出身,也知师尊定然于此道有所精通,只是这掷骰子,是有技巧在里的,因此此若是同师尊赌这个,谁输谁赢,却真的说不准。
他不愿先行掷,因此将三枚骰子放回清和掌心,只道:“师尊先请。”
清和见状,倒有些明白他的小心思,因此也不推辞,索性起身取过桌上碟子一只,茶盅一个,将那骰子扣在盅下,单手按着随意晃了晃便掀开。夏夷则瞄了一眼,碍于清和面子强忍笑意。
一个一两个三,便是他随手一掷也能比这数要大啊。
清和自己看了一眼,不由叹一声:“运气不好。夷则掷吧。”
夏夷则应声去过骰子和茶盅,将茶盅扣下时,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只觉得自己师尊笑的颇有几分深意,可手下已经晃了,也不便再问,他颇为自信的掀开茶盅,师徒两人同时看去,又同时冒出一句话:“输了——”
夏夷则闻言疑惑看向清和:“师尊说谁输了?”
只见清和面不改色:“自然是夷则输了。”
“哦?”夏夷则盯着自己掷出的点数看了半天:“三个六,师尊示下,弟子怎就输了。”
“恩?为师竟没说么。”清和连骗人也是一派清正服人般的气度:“这点数是要比小的,为师的点数自是比夷则小,夷则怎的不是输了?”
俊秀青年已是连话也说不出了,不过目光一转,见清和抿唇淡笑,笑容里却暗藏一缕从未见过的得意,一时间倒觉得被骗也是甘愿。只是翻手一抓,将那三枚白玉骰子收入怀中:“既如此,弟子便欠师尊一坛酒,先记下。日后付清。”
“好啊——”清和漫不经心的看去一眼,又提醒道:“夷则一定要记住,这酒是欠下的,一定要付清。”
“是,弟子不敢或忘。”
第20章 十九
十九
愈近除夕,朝参之日便查的愈紧。圣元帝于朝政之事向来勤勉,这番严查倒叫百官暗暗叫苦,却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而这日夏夷则方才理好衣冠,眼见天际悬挂几颗尚未散开的疏星。承天门城楼上的第一声报晓鼓自内而外一波波传来。
而夏夷则催着车夫一路疾驰,直到望仙城门近在眼前方安了心,虽比平日出门晚了些许,却恰好赶上不曾迟,只是他方要下车,便见一名显然是候在城门处的宫人急匆匆的走上前来,这宫人面孔很是熟悉,是向来随侍在圣元帝身侧的内侍总管——
宫人上前来冲着夏夷则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随即道:“陛下吩咐了,请您先往左金吾仗院去一趟,将除夕夜宴的布防记下来——便不必参与今日朝参了。”
圣元帝这突如其来的吩咐只叫夏夷则微微一怔,随即又觉眼前的内侍总管毫无理由骗自己,因此便也冲他一点头:“多谢。”随后坐回车内,叫车夫直往与宣政殿同在一路的金吾卫仗营去了。
待到将夜宴的布防之事搞清楚,夏夷则思量着朝参大约方才结束,虽说这些日子也无大事,他却也仍要往宣政殿去一趟。这不近的路程中,便偶能看见下朝的官员三三两两的跟他擦肩而过。
“殿下!殿下!”叶灵臻面色少有的阴沉,此时一眼看到夏夷则,心急之下毫不避讳下朝百官出声叫住。他匆匆下了数十阶梯,只见夏夷则目光不易察觉的一转,随即一皱眉,便先他几步行至一个僻静的角落中。
叶灵臻很是机敏。他虽是跟了上去,却只和夏夷则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绝不会令人生疑。
天上似乎又飘起了小雪,今年的长安,雪下的格外频繁。
而叶灵臻此时长出一口气,显然竭力稳住心绪方才道:“殿下朝参怎么没来?”
“父皇让人给我带了口信,因此先去了趟金吾卫仗院——”夏夷则话语一顿,登时又道:“朝参出了什么事?”
叶灵臻此时脸色有些发白,一缕发丝从官帽中窜出都浑然不觉,他环顾四周后凑近了低声说:“今日朝参,兰台中一位监察御史上本弹劾。”
夏夷则自晨起便在心中疑窦的阴影此时似乎突然得到了证实,却也只道:“兰台素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这次找了谁的麻烦?”
叶灵臻咬咬牙,说话间呼出一口白气:“太华观的……诀微长老。”
尽管心中已猜到□□分,夏夷则却也不曾想他那二哥的胆子当真这么大,竟命人在朝参上指名道姓的弹劾自己师尊——怪不得,怪不得圣元帝让人将他支开,怪不得师尊告诫他什么“小人难缠,无需去理。”
“混账!”夏夷则克制不住的怒斥一声,数片雪花落到他的发迹和脸颊上,只一眨眼便化作一阵冰凉湿意,夏夷则神色却渐渐冷静下来,他一转身看着叶灵臻问道:“虽是风闻奏事,师尊却并非朝堂之人,他们扯了个什么理由?”
叶灵臻神色顿时一变,显是轻松几分,也是对那所谓的理由极为不屑,他抬起手臂抹了把额头的汗,似是模仿那监察御史的语气声调道:“诀微长老虽为修道之人,却身涉红尘,参政过多,举止不端,又为皇子之师,此行此举皆不利国本——他还奏请陛下要早立太子——臣身为兰台之首,只见一众下属脸色都变了……”
夏夷则冷冷一笑,眼睛里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意,这理由虽然可笑,却也很是又用——若被弹劾的人不是师尊的话。待叶灵臻话语一顿,他便问道:“那父皇怎么说?”
“陛下只是笑了笑,说这事容后再议,便揭过去了。诀微长老当年助陛下平定山河时还没朝堂上这群人呢,臣倒不是怕这个,只怕二皇子还留了后招——”
夏夷则示意他不必再说,目光却落到远处宫宇的飞檐翘角上:“这次要谢谢叶兄——我这便去见父皇。”
闻言叶灵臻显然一愣:“殿下这便去?会不会太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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