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七童不语,只是用手势示意陆小凤。他的手势很简单,只有两个字的含义。
“走吧。”
从此处赶往柳杨处的路途遥远,两个人快马加鞭,一路上竟是连话都来不及说几句。
或许也不是来不及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花满楼明白陆小凤的逃避与藏躲,陆小凤不明白他自己的闪烁与心动。
花满楼想,也许需要时间。时间可能会让陆小凤想明白一些什么,如果他自己愿意明白的话。时间也可能会将这一页彻彻底底地揭过去,他们永远都是朋友,最好的朋友,生死相依的朋友,莫逆之交的朋友。只是朋友。
箭雨之中的并肩作战,暗道之中的玩笑与呼吸,明月之下的酒香与清风,密室之中的体温与轻触,都可能化为乌有。仿佛只是花满楼枕着游仙枕做的黄粱一梦,梦醒之时,没有陆小凤,等待他的只有一碗还没有熟的黄米饭。
河灯,只有一千五百一十九盏。
花满楼手里的缰绳,被他不由自主地往紧收去一些。
骏马发出嘶鸣,哀哀的。
陆小凤回头,只见花满楼在心力交瘁之下,竟是直直昏了过去。
陆小凤从马上飞身腾起,接住正在往下落去的花满楼抱在怀里。花满楼脸色煞白,眉头紧紧地皱着,全然不复平日的清润风雅。
陆小凤心中叹道,那猜测的真相,看来对花满楼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他却丝毫没有想到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也不怪他,寻常人谁能想到,两刃插刀之情有一天竟会化为绕指柔。
陆小凤将花满楼抱到自己马上,急忙去寻郎中,并没有心思去管身后的另一匹马。
却有血溅出来,马的血。腥咸的味道霎时之间笼罩住陆小凤,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处的衣裳已经变得湿润而黏腻。
没有时间留给陆小凤思考,陆小凤下意识地将花满楼又抱紧一些,警惕地环视四周,试图找到那个潜伏在暗处的人。
然而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已经远去的身影与飘飘渺渺的歌声,还有女人细碎的笑。
“月晃晃,人惶惶,血月照残阳。咿呀,何处是他乡!”
“陆小凤,滋味如何啊?”
声音遥远,是用内力传过来的。
如若是平时,陆小凤必然少不得要追上前去探寻一番,看看究竟是何人作弄自己。但此时此刻他怀里还有一个昏过去的花满楼,他实在是没有心情理会这些牛鬼蛇神。
那人装神弄鬼,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虽说这曲子难听,但是也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陆小凤抱着花满楼心乱如麻,拽着缰绳的手上有隐隐青筋显出,手指都不由自主僵硬几分。
马跑得飞快。
陆小凤终于寻到医馆,虽说不是顶尖的神医,但是这种时候也挑剔不得。陆小凤动作轻柔将花满楼放到医馆的床榻之上,默默注视着花满楼有些苍白的脸,等待着在一旁诊脉查看病情的老郎中开口。
老郎中查看完毕之后很随意地对陆小凤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
陆小凤看着老郎中那张随意的脸,很想把他那一大把的白胡子扯下来再做成毛笔送给他。
也许是感觉到这不太友好的氛围,老郎中干咳一两声,又补充道:“应该过一时片刻就能醒,我开个安神的方子,最近好好休养别胡思乱想就差不多。嗯,静养。”
可是花如令尸骨未寒,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花满楼又怎少得了奔波?老父初亡,大哥又是疑凶,他又怎少得了伤神?
花满楼,就算他平素再温暖,再乐观,他都只是个人,不是神。
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大变陡生,他又怎能平心静气?
陆小凤只觉得老郎中说得都是废话。
然而有时候废话往往就是最真实的话。花满楼这个情况,的确是需要静养的,陆小凤就算再觉得那老郎中胡说八道,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但哪里有条件能够静养呢?
陆小凤正在“晚上去割了他的胡子出出气”和“做个好人别欺负老人”的选项里纠结的时候,老郎中已经写好药方嘱咐童子去抓药,花满楼也悠悠醒转。
花满楼一醒来就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抓着他的,掌心温热,骨节清晰,手上有薄薄的茧,是陆小凤的手。
花满楼在心中默默念道,陆小凤。
陆小凤察觉到花满楼的醒转,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藏不住的惊喜道:“花满楼,你醒啦?”
花满楼想,他在我身边。
我还要奢求什么。
花满楼又成了那个几近于无欲无求的、温暖淡然的花满楼,他微微地笑着:“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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