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记错,他去的是项州,那时已是天宝十四年长夏,没到半年,安禄山已起兵,那里便是首当其冲——”
吴非想起这些,神情笼在炉火的阴影下,显得有些落寞。韩君岳坐在他面前,伸手去握住他的一只手,那手刚擦了水,还凉津津的。韩君岳抬头看着吴非,没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吴非觉得手里一暖,他也看着韩君岳——那人眼睛里有光彩,像冬日清晨深黛天幕上的星子,吴非看到了,就知道,天要亮了。
他笑着问道:“韩老爷,明天开始,你可不能偷懒了吧,各个村子里预备过节的事情,你还记得要查看么?”
“那当然记得,你总是小瞧我!”韩君岳不以为然地答道:“我今天就去过了,后山头上的两个村子人多,预备着凑一只驱傩的队伍,除夕夜在县里都走一遭热闹热闹。烧的爆竹,也都开始备起来了,就是各村村口要插的旗子,还少一些,明日我得去嘱咐村里的几个大娘娘子,早早缝起来了,还有——”
“哎哎,这些都罢了。你可别忘了,元日早上的桃符对联,往年可都是我一个人写,今年,少不得得请韩老爷代劳一些了!”
“……知道了,烧饭烧饭!”韩君岳瞪了一眼吴非促狭的笑脸,也站起身来,出门去给鸡窝里添把食。外面天地清冷,雪还未化,风吹了一整天,黑漆漆的天幕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只一弯月亮挂在当中。
韩君岳轻轻地呵了一口气,他想,这一年就要过去了。以后,还有很多年要过呢。
二十二、
除夕下半日,天上又飘了零星的几点雪,还没等挂白了屋檐,就又停了。吴非一整天在家里忙着,扫了院子,擦了灶台,连鸡窝上也给贴了片红纸。因着韩县尉走前的殷切嘱咐,晚饭更是早早地准备起来。吴非买了几斤的羊肉,正割了一半出来,挥刀在砧板上使劲地剁肉馅,旁边的藕末已经切好,专等着与肉馅面糊和在一起,团成丸子,再配上菘菜和鸡蛋,煮一大碗菜叶丸子汤。灶间梁上挂着一只集市上买回的半大不小的鸡,吴非预备着收拾干净了,将家里留的一些红枣和栗子塞进去,好好蒸上一整只。余下的配菜,都是平时预备的咸肉熏鱼,茄子豆角一类,连平日不常吃的菌子和笋,吴非也在赶集时跟人家用别的菜蔬换了一些。元日吃的偃月馄饨,自然是要用萝卜和另一半羊肉做馅子。吴非忙得一身是汗,连外衣都脱了一层,往年只他一个时,从来不用准备这么多东西,今年不过是多了个韩君岳,家里的吃喝物件却好似要把里里外外都塞满似的。吴非团好了丸子,转身去拿一只大碗里浸着的核桃仁和糯米。他在村里借了个小磨,将切碎的核桃和糯米倒进去,细细地磨成米浆,待之后用小锅煮成酪。天擦黑时,韩君岳终于回来了,脸上红扑扑的,竟也是一头热汗,进门便喊了饿。吴非端着一大碗汤小心地放在桌上,笑他道:“在外面逛了一天,都忙的什么啊?”
“哎哎,在后山村里预备等下驱傩的东西,有四五十个乡亲在那儿,一天都摆弄着那些棍子啊竹竿啊,脸上戴的面具什么的,你看我手上,都给染黑了!”
韩君岳摊开两只手伸到吴非眼睛底下,染得青一块黑一块,吴非赶紧推开他,“快去洗洗!我可刚烧好的汤!”
灶间传来混杂了蒸鸡和新烙饼的味道,韩君岳眼巴巴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也赶紧去水缸里舀水洗手了。吴非一样一样将年菜端上桌,还不忘烫了一小壶酒,拿了两个酒盅浅浅地倒上了。韩君岳过来,在吴非对面坐下,端起酒盅来看了他一眼,吴非也笑盈盈地作势举了一下,“少弄那些虚的了,你可赶紧吃吧!”
“这怎么是虚的,来来,下官真心实意敬吴大哥一杯!”
吴非不知是热的还是笑的,两颊泛红,硬被韩君岳拉着敬了酒。县尉老爷急急地喝了这一杯,连话也顾不得说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你慢点……你是一天都没吃了么,人家村里总不会连县尉老爷的饭都不给吧!”
“顾不上吃嘛……这个、这个丸子,是怎么做的啊?”
“……告诉你你也不会做。”
“你平时都没做过!”
“平时哪有这个闲工夫!”
韩君岳撇撇嘴,专心一志地又去对付那整只的蒸鸡。鸡肚子里一堆枣子栗子,都已经蒸得软烂了,韩君岳一边嗬嗬地喊烫,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也快些吃,不多久那驱傩的队伍就到村里来了,吃好了,赶紧去看看!”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急,菜就放在桌上,你看了回来也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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