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生在心里直摇头。
这时旁边酒肆里传来喧哗声,但听伙计粗声道:“哪里来的穷鬼,没银子就不要来喝酒!快走快走!”边说还边往撵一个穷酸秀才般的家伙。
可不是一个穷酸秀才吗?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袍,戴着顶文士方巾,身条瘦削,而且袖子和胸口中有零星的油腻不说,指甲里还有着泥污。酒肆中伙计伸手往外推了他下,他也不知道是想喝酒想疯了,还是本就那么弱不禁风,这一推下竟是踉跄了好几步,来到了街中间,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双手胡乱抓着,居然让他抓到了可攀扯的东西。
游少庄主顿时噤若寒蝉。
倒不是说那穷酸秀才抓住了马蹄又或者是马尾,事实上游龙生宁愿这穷酸秀才抓到了马尾,而不是胡乱中扯到了顾青的斗篷下摆。
说真的,游龙生甚少见到顾青生气,他这个人常常脾气软和到不像话,便是对着他人的破口大骂,都还能好颜以对。当然了后来那些粗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就是了,但游龙生知道顾青通常是不会被人戳到软肋的,可爱干净这一点绝对是顾青的逆鳞。
看吧,顾青现在都面无表情了都。
下一刻恐怕不是把那件斗篷脱了,就是把那穷酸秀才的手砍了吧?
然而很是出乎游龙生意料的,顾青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垂下眼帘,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穷酸秀才。
穷酸秀才打了个激灵,像是酒醒了般,迅速把手撒开,又似自言自语道:“家里酒早喝完了……”
顾青轻哼了一声,接着用眼神示意这穷酸秀才跟着他走。
嗯……顾青骑着马,那穷酸秀才用他自己两条腿。
走过一条街,那穷酸秀才就抗议道:“有你这样的吗?”
游龙生:“???”
他不是很懂顾青这回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而且这都走了一条街了,他竟然没把那件被“玷污”的斗篷脱下来。
这不对啊!
更不对的是在那穷酸秀才这么抗议后,顾青就让游龙生去雇了辆马车。而等游龙生一头雾水的回来时,顾青身上穿的那件大红斗篷果然被他脱了下来,这样才对嘛。
不,等游龙生看到那件大红斗篷被批到那穷酸秀才身上后,他一时间目瞪口呆。好在游少庄主现在脑子没咋进水,他思前想后就试探地问顾青:“阿青,这是你认识的谁吗?”
顾青果断道:“素不相识。”
穷酸秀才即梅二先生:“……”不肖徒!
很可惜梅二先生只敢腹诽,面上是不敢有任何二意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酒!
游龙生没信顾青的话,他好奇地多看了那穷酸秀才两眼,突然意识到他对顾青的来历知之甚少,就连知道他师承‘妙郎中’梅二先生,都还是从百晓生那为老不尊的家伙那儿得知的。现在这穷酸秀才难不成是顾青的朋友?可顾青怎么会和这样邋遢的人做朋友?
游龙生一时没往这邋遢鬼就是梅二先生身上想,直到他们来到了梅花草堂,听到里面迎来的童子叫了声“二先生”,这才恍然大悟。
尔后,游龙生不由得侧头看向一身清爽宜人的顾青,再看看那很不修边幅的梅二先生,一时间不太懂他们这对师徒了。
说好的有其师必有其徒呢?
这般腹诽归腹诽,游龙生心中还是生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兴奋和好奇——他现在可是到顾青家来做客呢!
游少庄主连忙伸手整了整衣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还穿着不伦不类的女装。先前他都穿习惯了,久而久之就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现在倒是想换上不失礼的衣服,可他都到人家门口了。
“呃……”
游龙生的顾虑是没有必要的,梅二先生这一路上连奇怪都没有奇怪,至于梅花草堂的另一个主人梅大先生么?
他们进来草堂时,梅大先生正指挥着两个童子去洗树上的雪。
游龙生:“??”这洗过后雪不是还会落下,而且水留在树枝上是会结冰的啊。可梅大先生一脸的理所当然,倒是两个负责洗树的童子脸上有几分无奈,可还是听着梅大先生的吩咐任劳任怨的去洗雪。
“阿青!你回来啦?”
梅大先生远远看到了顾青,顿时就喜上眉梢,也不管那两个劳心劳力的童子,撩起了衣摆就朝着这边奔过来。又比起梅二先生那穷酸秀才般的打扮,峨服高冠的梅大先生更有高人范儿,只是游龙生见过他洗树上的雪,只觉得他这高人范儿似乎不太对。
“这是我大师父,梅大先生。”顾青突然开口道。
游龙生下意识去看他,见他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平和,心中不免惊奇,而在惊奇过后,突然就明白了先前顾青他为何没有对梅二先生立时如何,反而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容忍。
只是因为他们是他的家人啊。
游龙生对比了下和李寻欢打起来,要敢于去迎小李飞刀的自己,顿时悲从中来,只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却殊不知梅二先生现在正被梅花草堂里的仆从们,按在热水池里当洗脏衣服般涮洗呢。
——容忍是有限度的呀。
顾青是初春时节离开的梅花草堂,现在回来已是隆冬,这差不多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梅花草堂还是原来的模样,梅大先生仍旧记得顾青在临走时仿摹的那幅《清明上河图》,还火急火燎的拉着顾青去他的院子:“我找到破绽啦!”
结果一说起藏画,梅大先生就有说不完的话,到梅二先生被搓掉三层皮出来,他们俩都还没说完,梅二先生撇撇嘴,看到被晾在一边的游龙生顿时眼前一亮,很是热情道:“说来阿青他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呢,很值得举杯畅饮来庆贺的,老大你说是吧?”别以为他不知道梅大先生还藏着几坛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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