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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卑微难堪的句子，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在他心里反复地绞，一刀又一刀，撕碎他的伪装，拷问他的自尊。他意识到那些冠冕堂皇的道歉和道谢，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的伎俩。

原来他这么喜欢叶修啊，孙翔恍惚地想。他都不知道他是这么地喜欢叶修，喜欢到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人，就像放弃掉自己一样难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追逐的纠缠中，这个人已经深深扎进他的心里，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要割舍自己的一部分，怎么会不痛呢。

孙翔死死地咬住嘴唇，之前只是面无表情地流眼泪，但这一刻，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泄露出所有哭泣的症状。

这么软弱，这么舍不得，是他最讨厌的模样，因为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呜……”

又是一声没有忍住的哭泣的气音。

孙翔终于急了，学着他哥和张佳乐的样子，动起手来，想要一把扯掉这个暴露他秘密，放大他脆弱的可恶的麦克风。

但今晚好像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似的，明明那两人扯掉得轻轻松松，怎么一到他这里，就怎么都扯不开，反而在脖子上乱七八糟地绕了两圈，紧紧地缠着，越搞越乱，越扯越紧，渐渐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全世界都看到了他手忙脚乱的蠢样。

弄了好久，孙翔索性放弃，干脆用蛮力把麦克风直接掰断，至于那些线，他懒得再管。反正他从来都搞不来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可怜极了，也可笑极了。一脸泪痕，凄凄惨惨，惶惶如丧家之犬。他用被泪水浸泡得发红发肿的一双眼，怔怔地望着叶修，嘴唇哆嗦着动了动，似乎想唤一声叶修的名字，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微弱的气流在彼此间打了个转，然后消失在虚空中，连叶修的边儿都没有挨上。

就像他拼尽了全力去追逐这个人，但仍然毫无结果一样。

眼前的人，在孙翔晃动的视线里呈现出前所未有清晰而又模糊的轮廓，这是他们离得最近但也最远的一次——在转身之前，他因为彻底看清了真相，所以终于无限地、无限地接近了对方。

剩下的那一点点，却如同鸿沟天堑。孙翔知道，他是再也走不到的了。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不管哪一种，都比你想象的要难得多。］

原来这是真的。

孙翔举起手臂，手心里明明攥着一叠纸巾，可他压根忘了用，直接拿袖子擦，动作粗暴又毫无章法，熨贴得精致平整的袖管立刻变得皱巴巴。

他打着哭嗝，语无伦次地抽噎着说：“你说得对……太难了，好难啊……我做不到，我走不到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啊……我都这么努力了 ……”

“是谁啊……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不是我呢……”

他一直都好累，好累。在追逐的一路上，他时常感觉叶修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时而让他看到希望，时而又让他失望乃至无望。

这些困扰，以前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他不知道啊，他真希望叶修能告诉他。现在他自己弄明白了——

因为叶修从没真的打算让自己走到他的身旁。

过去这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现在，孙翔确信了。只要他稍稍靠近一点，越过了叶修心中划下的界线，叶修就会把他往外推，好像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没有给他的位置。好像已经有一个人活在了叶修的荣耀里，但不是自己。

至于那个人是谁，是苏沐橙？还是别人？是真的有那样一个人，还是只是叶修创造的借口？他不想知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追逐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叶修一早就给他判了死刑——我的荣耀，与你无关。

原来是这样。这一刻，笼罩真相的迷雾尽数散开，追逐路上所有的无助和迷茫都尘埃落定，有了答案。

如果说孙翔和叶修之间原本有一百步的距离，孙翔已经一个人走完了九十九又半步那么多。可是他走得越多，越发现他们相隔之远，越是接近，越是难以逾越。而最后这遥遥的半步，终于让他看清他们之间巨大的不对等。他可以接受叶修一动不动，他来走就好，走完全程也没关系——但是叶修，你总要回头看一看……看一看我吧……

连一抹回头的目光都不肯给，他靠得再近，也只能遥望背影。如今他站在半步之外，清楚地看见这背影是如此的坚决彻底，像一块冷漠的冰。是否曾有人让他融化过？真羡慕啊……他想他做不到了。

孙翔顿悟，停下来，告诉自己，不能再走了。如果他坚持走完，那他算什么？那才是对自己过去一路的辜负。

“哈哈……算了，就这样吧，这次我真的要半途而废了……”

“我不走了，不走了！你还要教训我吗？随便吧！我又不是白痴！”

“我放弃，我放弃！”

孙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暴自弃地说着。曾经他以为坚持才是最难的，说放弃的不是懦夫是什么？叶修骂他半途而废，他一直记得。但现在，他说出这两个字，全身从内到外都痛到颤栗，才发现有时放弃比坚持更难——当他明明还不想放手，但坚持已没有任何意义。

要承认所有的付出都是浪费，走过的路都是白费，从头到尾，他都被他喜欢的人远远地推开，拒之门外……真的，好痛啊。

他心里有个地方彻底空了，身体里某个部分彻底坏死了，松开手的刹那，灭顶的剧痛淹没了他。他不禁疑惑，这么痛，他怎么会坚持了那么久而毫无知觉？

被希望的假象迷惑，迟钝到都不知痛。

孙翔本来以为他可以做到，他是真的那么相信着，充满信心，斗志昂扬。他喜欢叶修，那叶修喜欢他又有什么难的呢，他这么好。

他这么理所当然地以为，因为他一直都是个太幸运的人。这份幸运从他一出生起就环绕着他，横行霸道了二十年，无往不利，直到在叶修身上碰壁折戟。孙翔在叶修身上弄明白了，这世上有一种叫无可奈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