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染含含糊糊地解释:“只不过好奇而已,何况迟早都要登门造访,也该多了解你家中情况才是。”
林秀卿见她窘迫,更是好笑:“林家世代为商,做的是绸缎生意,自然是开了绸缎庄的。”
叶乔染一怔:“我听闻苏州最为兴盛的两家绸缎庄并非林家所有,怎么……”
“我父亲接手生意之后就早搬去了扬州,只是我不愿走,还住在十泉街的老宅子,现下除了我与长姐时常走动,家人亲戚大多都不再过来,你自然是无从听起这些事。”
“生意场的事我一贯不甚爱打听的。”叶乔染点头,仍旧有几分好奇,“奇怪,既然你家里都搬去了扬州,你却为何要守在这里?”
“我在等一个人。”
“等人?”
“是了,在等人。”林秀卿似乎是要确认似得重复一遍,“那个时候我便知晓我是在等一个人的,一年,两年,我晓得她会来,那便要等下去。”
叶乔染愣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原本不明所以的心底一点一点明晰,眼里的闪光又很快熄灭,最终带了一丝温存笑意。
林秀卿也缓缓笑开,眉眼像工笔勾的山水一样淡,眼波流转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风情,分明又带着一丝意味不明:“阿染,我一直都在等你。”
顿了片刻,又低声重复一遍:“阿染,我一直……都在等你呵。”
(九)
夜幕低垂,习习凉风吹得院里的婆娑树影轻轻摇动,眉眼之间竟好似也结了点点夜露,在兽鼎飘出的满屋梨香中却显氤氲。
窈窕身姿配上一袭精美的暗绣红裙越发显出了比从前更胜的风韵,叶乔染满意的点头:“恰到好处,这套衣裙果然合适你。”
“阿染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摇曳光影打在她的脸上,映得唇边溢出淡淡的笑容都带了些朦胧,林秀卿看着镜子,突然开口:“阿染,你替我梳梳头罢。”
“好。”叶乔染立在她身后,握住她一缕头发,拿起匣中的梳子。
漆黑如墨的长发握在她的手心,手感柔顺,桃木梳从发丝间滑过,叶乔染忽然就想起以前听到的说法。
叶乔染唇边漾开了一个浅浅的笑涡:“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已齐眉。”
说罢伸手替她拢了拢,松松地拨到一边,清晰的镜面中,上挑的眼尾并着一张精致的面容,鲜红的唇色衬出了万种风情。
她俯身,脸颊贴近林秀卿脸侧,灼热的气息尽数吐在她的耳侧:“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林秀卿摸上她的脸颊,“这话可不吉利。”
“是么。”叶乔染望着铜镜里两张姣好面容,环住林秀卿的腰,“我却欢喜得紧。”
林秀卿抿唇一笑,拉开抽屉:“你说,要配哪支簪子才好看?”
叶乔染直起身,按在她肩头,仔细打量抽屉里样式繁多的簪子,忽然捏起一支玉簪,端详片刻,微微凝眸:“这支簪子哪儿来的?”
林秀卿不在意的瞥了一眼:“这个啊,忘记了,约摸是哪天买来的吧。”
叶乔染沉默,忽然就想到了前几日叶展元言笑晏晏地模样:“阿染,我给素云买了根玉簪,这可是跑了大半个苏州城好容易才挑到的,你瞧样式如何?”
叶乔染眸光几番闪烁,视线最终落在了簪子底下模模糊糊刻着的“素”字上面。
(十)
秋日的雨说下立时下了起来,雨滴从青砖瓦上滑过清浅痕迹,便从屋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带了些潮湿。
叶乔染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交谈声,顿觉奇怪,林秀卿素来喜好清净,鲜少与人往来,怎的这一大早便与人在房里谈话。
听了一两句,却只有林秀卿的声音,模模糊糊听见一句“今日便送你走”。
这下更是疑惑,便来到半掩着的窗户旁,往屋里瞧,却见屋里只有林秀卿一人,正坐在桌前,对着梳妆镜低声说着什么。
叶乔染蹙眉,想要努力去窥探梳妆镜里林秀卿的表情,却只看到一个暗光描绘的影像,一时瞧得清晰,一时却又模糊起来。
梳妆镜里一双眸子黑得阴沉又死寂,薄唇抿得紧紧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为何不早些走?”林秀卿微微扬了扬头,“你为何要留下?”顿了顿,轻轻叹息:“你不该留下。”
叶乔染莫名感到紧张,连呼吸都带了一丝颤抖,借着铜镜,她看见林秀卿微微勾起唇角,神情似是迷茫,似是慌乱:“我还能到哪里去?世上已经无我容身之处了,我还能躲藏到哪里去?”
林秀卿嗤笑一声:“我不会允许你留在阿染身边的。”
说到这里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怨愤和嘲讽,“你怕什么,怕我抢走你的一切?还是怕你的心上人,瞧见你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胡说。”林秀卿声音陡然提高,倏地起身,碰倒了身后的凳子都浑然不觉,只伸手指着铜镜,“都是你害我!若是没有你,我怎么会被阿染瞧出端倪?”
“今日我们便做个了断。”林秀卿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握在手里,用力得指节发白:“杀了你,杀了你阿染就不会发现了,杀了你,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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