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心有不忍,要见先生露出破绽,无异于将她旧伤狠狠撕开,可是一想她可能包藏祸心,利用她,乃至害她,她便痛恨极了。
卫秀语气很飘渺:“这府中有枫林?”
“正是。”濮阳注视卫秀举止容色每一丝的变化。
卫秀与濮阳道:“难得殿下也在,那便去游赏一番。”
她兴致颇盛,眼中是纯粹的向往之意,并无其他。
二人同往枫林,枫叶果然都红了,地上数不尽的枫叶堆积,已成了厚厚的一层。真是安静祥和的地方。
枫叶飘落,随意自然,如流水,如远山,贴合着世间大道,就如百年不变。卫秀眼中渐渐涌现怀念之色,濮阳心头一紧,她将手搭在卫秀肩上,掌下的身躯轻微一颤,似是受了惊吓。
卫秀转头来,一笑,像是回应她的亲近,也似乎她纯粹只是因濮阳突然的动作而受惊吓。
宁静安详之地,若是单纯赏景该有多好?濮阳真不愿再试,可她做不到放着这怀疑、这疙瘩在心里。
缓缓踱步向前,濮阳回头,开始将她的圈套布下:“先生可知此处原为何人所居?”
卫秀道:“昨日入门经前院,只见各处井然,房舍众多,并不像是公主府的仪制,可见是原来便在的。能有这般规制,当属三公三司之列。”三公三司皆有开府之权。
濮阳笑道:“不错,此处是前大将军徐鸾之府。你可知徐鸾?”
“三年前谋逆伏诛,圣上大怒,下诏夷三族,男子之中尚在襁褓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女眷尚算幸运,在各处姻亲求情之下,只充没掖庭为奴。纵是如此,徐氏也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她了解得十分清楚。
濮阳又问:“先生何以知道得如此详尽?”
卫秀道:“这是当年的大案,殿下现在出门去问,多半都能说上一点。我虽在山中,也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
滴水不漏的说辞,濮阳寻不出破绽来,卫秀却问:“这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宫中要放一些宫人出来,又逢皇太后谭祭,圣上欲为皇太后积德,犯官家眷亦在所赦之列,只是名额不多,故而,徐氏有几家未受波及的姻亲,便求上门来了。”前半句是真,至于徐氏姻亲求上门,便是假了。
倘若卫秀真是徐家后人,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那里面兴许还有她的母亲,她的姊妹,所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有此良机,她定会设法营救她们。
濮阳说罢,望着卫秀,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谋逆大罪,又才过去三年,谁知阿爹是否还记在心上,我不愿淌这趟浑水,只是听他们苦苦哀求,也着实不忍心。”
卫秀扣了下扶手,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克制住了,正色道:“请殿下稍候,回屋再详细言之。”
濮阳看着她身后乌黑的发丝,莫名地难过,她如此郑重紧张,果然是在意的。再联想起她在枫林中的那一抹怀念,濮阳的心直坠谷底。
第25章
回到屋中,卫秀令所有仆从皆退下。濮阳一言未发,走到榻旁坐下,只等着她怎么巧言矫饰,又如何说动她救人。
人都退下了,卫秀并没有注意濮阳的神情,待濮阳往杯盏中斟上茶,她方道:“殿下如此为难,可是求情之人颇有来头?”
“那倒不是。”京中官宦人家,四处结亲,徐氏夷三族,三族便是徐鸾父族母族妻族,余下的并未受牵连,但余下的也没什么出息的人家了,“都不是什么有势力的人家,但其中一户,在军中颇有建树,想来过几年便能展露头角。”
卫秀默了一下,似是在凝神思忖。濮阳端茶不语,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说服她救徐家女眷。自昨日至此时,种种迹象,种种端倪,濮阳几乎便要肯定卫秀的身份了。她敛眸看着杯中茶,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许久,卫秀开口:“殿下可是要往军中安插人?”
“正是。”濮阳道。
“若要安插人,前大将军虽死,但他培植下属尚在军中,救徐家女眷确实是一施恩之法。”卫秀缓缓道。
濮阳徐徐饮茶,茶尽,她便将杯盏放到几上,声音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硬:“先生以为当救?”
卫秀垂首望着乌木所制的茶几,摇了摇头:“不当救。”
完全与濮阳所想背道而驰,濮阳意外,不过她立即便认真道:“那徐鸾残余的军中的势力……”
“徐鸾之妻李氏,与荆王之母同族。他的母亲娘家赵氏,则是晋王妃母家。”李氏、赵氏受牵连,却不是全族都伏诛,而是徐鸾之妻与他母亲所在的那一支入了罪,余者仍在朝中,受了些打击,过去三年也差不多缓和过来了。
荆王、晋王与徐氏有这渊源,徐鸾的旧部还能是无主么?
卫秀一点一点地剖析给濮阳听。
濮阳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关隘?她只以为卫秀乍听这一消息会慌了阵脚,不想,她仍是心思缜密。
“是我急进了。”濮阳不再坚持。
卫秀却笑道:“徐氏女眷之事,交由晋王与荆王去操心便是,殿下也不必觉得她们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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