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梅园建在半山腰,占地宽广,屋宇众多。山门前守卫们把进山的马车一一排查,搜查甚严。霍龄三人被安排在了一处离主屋不远的小院,院中亦是栽了不少腊梅,寒冬气候里竞相绽放,清香阵阵。霍龄和夏梦桥盛装打扮,带着熏香要去觐见。
“不过一二时辰便回,云惜你多小心。”
裴云惜笑道:“我抚上一会儿琴,怕是你们便回了。”
二人走后,院中灯火逐一被下人点亮,裴云惜嗅着梅花的香气,坐在院中,忽然,夜色中传来铮铮的琴声,犹如一道银练霎间裹袭了他。这琴音古朴高洁,如群山之拔翠,似雪原之皑皑,空灵高远,曲调前所未闻,技法亦是高超非凡。
琴艺达到如此境界,怕是连他的师父方摒都快及不上了。裴云惜深知皇家之地,高手如云,亦不为过。琴曲悠然婉转,时起时伏,扣人心弦,裴云惜阖眼冥听,将曲调暗暗刻在心间。
约是一盏茶的时辰,琴声铮然而止,裴云惜静等片刻,不见琴起,便知已是结束。遂抚琴循音而弹,想描画出方才的琴曲。这曲罕见的技法复杂,裴云惜在心中暗叹弹琴之人琴艺超俗,自己难以望其项背。想要将此曲习得,怕是要亲眼见到那人弹奏才可。不过夏梦桥叮嘱过他不要随意走动,触了皇家禁忌得不偿失。
一曲弹罢,余音嗡然,裴云惜心力交瘁,略感疲惫,此曲竟能耗费他如此多的心神精力。
“你弹得不错。”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声音。
裴云惜一吓,猛然起身,“谁?”
夜色掩盖的拱门外,徐徐地踱进一个人影,裴云惜紧张地盯着他,直至那人的面目被灯火照亮,是位中年男子,一身白袍锦袄,玉冠束发,气质清雅,犹如仙祇。
“呃,这位前辈是?”裴云惜拱手作揖,不敢失了礼数。
那人道:“鄙人在隔院抚琴,忽听这边亦有琴音,遂过来一探。”
“啊,原来是琴曲的主人,在下失礼。”裴云惜没料到自己拙劣的琴艺会引来本尊,“在下忽听得此曲高雅动人,班门弄斧,依样学样,实在是羞愧难当,请前辈莫要耻笑。”
那人闻言,不住低笑,慢慢走近,“这位公子口音软糯,怕是南方人?面相也生,因何来此?”
裴云惜恭敬道:“晚辈鄙姓裴,名云惜,表字惜琴,确是临安人士。此番是随水粉商人霍龄来此,算是闲游。”
“霍龄?那人竟也有你这般谦恭有礼的朋友?呵呵……”男人笑了,“你琴艺不错,方才那曲能只听一遍便完整弹出的年轻人,我只见过一个,那便是我的徒儿。”
对于这梅园奇遇,裴云惜甚感新奇,忍不住攀谈,“前辈,恕晚辈冒犯,若无急事,晚辈可否向您讨教一二?”
“哦?如何讨教?”
“此曲尚有技法未清,可否请前辈指点一番?”
“哈哈哈……那你再弹一遍给我听吧。”那人似乎许久没有遇见裴云惜这样执拗好学之人,欣然答应,“那边是你的琴?”
“正是。”
“弹吧,裴公子。”
于是裴云惜又弹了一遍,那人略一沉吟,细细指出了他的错误,更正了一些他的手法。裴云惜大为受用,很是感激。
“前辈,不知如何称呼?”裴云惜起身,朝他一拜,“今日能得您指点,受益匪浅,三生有幸。”
“呵呵,现在像你这般谦虚好学的小辈真真难能可贵啊,若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也能这般勤学,我倒是了无遗憾。可惜啊,他真是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响屁。”那人自顾自回想着,“改日他来,我定要请你与他切磋一番,挫挫他那股子傲气。”
“前辈?”裴云惜用眼神询问着。
“哦,忘了说,鄙姓黄,名飞云,表字飞仙。”中年男人不禁笑起来了,“不知你听说过我吗?”
“……”裴云惜呆若木鸡,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来是没听说过了。”黄飞云淡然一笑,浑不在意。
“不……不!”裴云惜一抖,连忙摇头,“前辈,黄前辈!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晚辈怎会不知?”
没想到白日还在念想,晚上便见着了真人,果然人生处处有奇遇,杀得裴云惜措手不及!
“裴公子,既然你来自临安,不知是否听闻过琴仙散人方摒的名号?世间都道南方北黄,此生未与他见面切磋过,实属一大憾事呐。”黄飞云捋了捋小胡子,莫名哀愁起来。
裴云惜踌躇了片刻,小声道:“方摒,便是家师,黄前辈。”
第十九章
“哦?”
黄飞云闻言,眼中霎间闪过一丝惊诧,“这真真……无巧不成书了。”
裴云惜亦是叹道:“前辈见怪了。”
黄飞云摆摆手:“我怎会见怪?正所谓见怪不怪,呵呵。难怪你的琴艺修为超于同辈,想来方摒确实有造才之能。如此这般,我愈发想找他切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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