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琮带着一群人已走到跟前,他见到杜璎珞,惊喜道:“璎珞,你怎么来了?”杜璎珞道:“我们去寒冰岛采清明果,路过临江城,想到你在这里,就来看看你呀。”楚怀宁忙问道:“可有忘忧城的人同你们一起去么?”杜璎珞道:“张蔺原师兄已早早去了。”楚怀宁问道:“那我师父呢?他会去吗?”杜璎珞道:“初阳上人还在云州,倒不知会不会去。”易琮便问道:“这次是谁带你们去?还是严毓师兄吗?”杜璎珞道:“严毓师兄已经不带新弟子啦,这次是谢芸师姐。”
杜璎珞又问易琮:“你这个新城主做得怎么样?可还习惯么?”易琮知道她还念着自己,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了,却自谦道:“先学着吧。”张俞仪笑道:“你就别谦虚啦。璎珞你不知道吧,往日里咱们一起玩,我还不知到阿琮竟有这个魄力呢。”他说罢将易琮上任以来做过的一桩桩大事娓娓道来,加上几分夸张,几分想象,杜璎珞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眼波连连投向易琮。易琮道:“好啦好啦,你别再吹了。”张俞仪大笑道:“你还害羞了,实话实说嘛,有什么好害羞的?”
江离趁几人聊得火热,正要溜走。张俞仪道:“江离,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江离没料到这张俞仪一边恭维易琮,一边还有闲暇注视他。这一心多用的技能实在让人佩服。楚怀宁正想出面调解,就听杜璎珞说道:“让他走吧,毕竟同门一场,何必为难他?”易琮以为她对江离仍有旧情,面色便沉了下来。张俞仪道:“璎珞,他可是宗门通缉的人。”杜璎珞道:“他曾经救我一命,如今我也还他一命。”
易琮沉着脸,并不说话。
☆、相逢应不识
无论他们放不放人,江离都不再会束手就擒。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楚怀宁看见他形单影只的背影,不禁叫到:“等等我。”说罢几步追上他,道:“咱们结伴走一程吧。”
张俞仪见他俩离开,拔剑就要阻拦。易琮疲惫地说道:“让他走吧。”眼看着两人已经走远了,张俞仪只好将剑放回鞘中,问道:“璎珞,你不会还喜欢那小子吧?”这问题恰好是易琮心中所想,他听张俞仪问了,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只怕杜璎珞说一个“是”字。却听杜璎珞说道:“你看他现在那个样子,我当时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张俞仪听罢,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易琮知道她对江离心意已变,嘴角亦漾开了笑意。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然而天始终阴阴的。江离同楚怀宁结伴往附近的流火城走去,这是临江城下辖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郭。入城时一场细雨才刚刚飘下来。雨点如丝,轻轻落入尘土之中。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突然疏离安静了。江离看着眼前纷乱的人群,嗅着雨中尘土与草木混杂的气味,不禁一阵恍惚。
他从备受宠爱的名门骄子变成了江湖败类、师门弃徒;所爱之人不知所踪,昔日旧友咫尺天涯;只身流落江湖,一文不名,成日里灰头土脸,狼狈不已。往日里他被风六所抓,天天只想着怎么脱身,倒并不觉得多么难过。如今得了自由,才发现天大地大,竟不知要去哪里。在一个刹那间,他仿佛脱离了自己,看到自己仿若苍茫天地间的一只蚂蚁。那感觉转瞬即逝,但他清楚地记住了那一刻的孤独与彷徨。
楚怀宁见他呆呆立在雨中,惊奇地问道:“怎么了?快走吧,待会儿衣服该湿了。”江离回过神来,突然说道:“谢谢你,怀宁。”楚怀宁愣道:“朋友之间,何必说这种话?”江离道:“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你还当我是朋友。”楚怀宁笑道:“有一二好友还不够吗?有的人虽时常呼朋引伴,却一个朋友都没有呢。”江离道:“是这个道理。”他洒然一笑,道,“走吧,该吃饭了。”
也不知是不是躲雨的缘故,酒楼里人很多。江离打眼一看,大半都是修士,穿得奇形怪状,多是散修无疑。他扫了这一眼便不再多看,与楚怀宁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招呼小二点菜。那小二从没见过这么多客人,忙得晕头转向,转了许久才转到江离这桌,很腼腆地笑道:“客官,久等了哩。”江离和楚怀宁随意点了几个菜,那小二依旧一笑,道:“不好意思客官,都卖完了哩。”江离不禁也笑道:“那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呀?”小二不好意思地笑道:“咱们还有饭,有鸡蛋,可以做炒饭。”楚怀宁道:“那就吃炒饭吧。”小二笑呵呵道:“好咧。”转而又说道:“不过两位得等约莫半个时辰,前面还有好几桌呢。”
“……还是给我们来壶茶吧。”楚怀宁说道。
酒楼不大,人声鼎沸中各桌说话声清晰可闻。江离仔细听了下,这些修士竟都是要去寒冰岛。寒冰岛上清明花开,向来是修真界一件大事。有能力的都想分两杯羹,没办法的也去凑个热闹。忽然一留着络腮胡的修士一拍桌子,冲着江离背后喝道:“别咳了!咳得老子胃口都没了。”
江离转过身,只见一最角落处坐着一人。他身形瘦削,满头银白长发,因一直垂着头咳嗽,倒看不清脸。他身边还坐了三人,应是他的同伴,都安静坐着没说话。
江离不禁暗想,从我一进门他就在咳,一刻不停地咳到现在,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
那华发人只顾咳嗽,连眼也不曾抬。络腮胡修士受了轻视,原先的不耐烦变成了愤怒,他抓过桌上长刀,穿过几张桌椅走向华发人。其余修士见要打架,都乐呵呵地看热闹。
那华发人依旧一动不动,待那络腮胡子走近了,他身旁三人才拿起兵刃。华发人摆了摆手——他的手苍白、修长、瘦削——轻声吩咐道:“坐下。”
三人道了声是,恭顺地坐下了。眼看那络腮胡子在满堂起哄声中畅通无阻的走过来,忽然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却是江离用剑鞘击了一下他的膝盖。络腮胡子恶声恶气道:“小子,你找死。”江离笑道:“我倒是想,可惜还没到时候呢。”络腮胡子便调转目标,执刀向江离砍了过来。这人修行不到火候,连“势”也没练出来,只会凡夫一般一刀刀硬砍。江离逗他玩了会,一脚将他踢出去了。
看热闹的人喝了阵彩,继续吃饭去了。江离回到座位上,茶还没上,那华发人还在咳嗽。江离不禁转身问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那华发人怔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
原本喧闹的酒肆竟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又“轰”地一声炸开了。楚怀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世上怎会有人长得这般美?”那华发人生得极美,一双眸子如沉静的海子,带着从容温和的神色。世上美人无数,终究比他少了些沉静多了些轻佻。江离跌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总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回不过神来。
楚怀宁拉着江离的袖子,轻声道:“人都走了。”江离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白发人已不见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怀宁离开时,两人都有了些醉意。江离又买了两壶酒,与楚怀宁边走边饮,一直送到长亭外四野无人处。楚怀宁道:“好啦,别送了,再送你都不好回去了。”江离笑道:“如今我四海为家,倒添了一个便利,不用担心天黑不好回家。且让我再送你一程吧。如今你我身份天差地别,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景象。”楚怀宁宽慰他道:“我们兄弟不论何时相见,都是把酒言欢,这点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都一样的。”江离笑道:“你是名门骄子,若是到了要除魔卫道的时候,岂不是要两面为难?”楚怀宁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清楚吗?就算天下人都说你十恶不赦,就算你亲口告诉我,我也不信你真能做出什么坏事。”
送走了楚怀宁,江离沿路买酒,到城中已满怀醉意。一场细雨在夜里逐渐转大,积水的街面混着泥浆,雨水落下来就像打在湖面上一样,激起一波波水纹。江离拍开一间大门紧闭的酒肆,伙计把门开了条缝儿,他扫了眼这个浑身滴水的醉汉,大雨声中大声说道:“酒卖完了,要买明儿来。”江离醉醺醺地说道:“那你赶紧去酿。”伙计笑道:“客官哟,现在酿了您也喝不上啊。”他平生见过无数酒鬼,笑笑就关了门。江离抢步上前,脚下一跘就摔倒在泥浆之中。他撑着给自己翻了个身,再也不想起来了。
深夜的长街寂静无人,半晌才从街角拐出一人。这人打着一把纸伞,提着一只马灯。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极单薄瘦削。他在泥泞中蹲了下来,给江离擦净了脸上的泥水。在马灯飘零的光芒中,江离只看清了那人沉郁的眼神,他心中一动,脱口叫道:“孟宁!”
那人愣了一瞬,最终叹了口气,索性抛了纸伞,双手将他抱了起来,沿着来路慢慢离去。街很长,雨很大,他走得很慢,也不知想不想尽快走完。只是满天大雨中满头银发贴在背上,比这凄风苦雨夜更加萧条。
这白发人在街上拐了几拐,进入深巷里一所宅院之中。进门时惊动了一年迈仆佣,他一见白发人浑身湿透,不禁大惊,连声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出去了?赶紧进屋换身衣服。小白,赶紧给公子烧水。”他慌慌张张地去叫人,转眼间宅院里的灯已亮了起来。水很快烧好了,江离晕乎乎趴在浴桶里。白发人捋过江离满是泥浆的长发,一缕缕慢慢清洗。江离眯着眼趴在桶沿,忽然说道:“孟宁,我给你擦背。”他与孟宁少小无猜,从不避讳,洗澡都互相擦背。
白发人一愣,见江离仍醉眼迷离,知道他仍在说醉话。他把江离洗刷干净安置在客房中,便坐在一旁呆呆出神。他身旁老仆见他神色痛苦,忍不住劝道:“您还是尽早忘了吧,要不然病怎么好得了?”白发人轻声说道:“他既没忘,我如何能先忘。”老人叹息一声,道:“您何苦与自己作对?情之一事,最是虚妄,您又何苦执着于此?”
第二日江离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走出门外,见庭院里有一个穿着碧绿衣衫的小姑娘,只十二三岁年纪,正拿着一只扫把扫除。这小姑娘生着一张圆脸,甚是喜庆可爱。她一见江离,喜道:“你醒啦,我去告诉公子。”她说罢将扫把一扔,欢快地跳着朝前院跑去。不多时又跳着跑回来,道:“公子请你一同前去用早膳。”
这小姑娘在前面带路,江离见她一蹦一跳的欢乐模样,浑不知世间愁为何物,不禁轻轻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小姑娘说道:“我叫小白。”江离又问道:“你家公子是谁?”小白天真地道:“我家公子是个好人。”江离一笑,没有多问。昨夜一场雨,院里青石上沾着许多落叶。小白说道:“这里我还没来得及扫,你走路小心些,仔细打滑。”江离微笑道:“好,你也小心些。”小白却道:“我可不怕滑。你看——”她说罢张开双臂,身体像一片叶子一般飘起来,在庭院花叶间一只蝴蝶一般行走,悠然自得若闲庭信步。
凭虚飞行,非得突破御物、抵达炼神不可。江离天赋极高,苦修多年也不过才御物后期而已。他见小白悠闲自在的模样,想到她小小年纪,已有这般修为,不禁目瞪口呆。小白见他那神情,得意得咯咯笑了起来。
☆、忘情与负心
此时却听一个声音道:“小白,还不下来。”江离抬眼望去,只见檐下站着一个素衣白发人,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这般容貌见过一面很难忘记,是以江离一眼便认了出来。小白飘到那白发人跟前,欢喜地叫到:“公子!”白发人温声重复道:“还不下来?”小白道了声是,乖乖落了下来。这白发人对江离道:“童子顽皮,让客人见笑了。”江离由衷道:“阁下这位童子修为好生了得。”白发人轻笑道:“雕虫小技,靠着法器欺人耳目罢了。”他说罢朝小白手一伸,小白噘着嘴,还是将一对碧绿叶片放入他手中。白发人将手往前一伸,笑道:“你看,就是这个。”江离上前一看,这对叶片通体碧绿,莹莹发光,内中灵气充盈,是上品法器无疑。小白身着碧绿衣裙,又只在花叶间行走,江离一时惊讶,倒没注意到她脚下还有法器。
小白被戳破了把戏,丢脸之余更添沮丧。但碍于自家公子的威严,一句话不说。江离见她溢于言表的失望模样,不禁想起孩提时孟宁费尽心思也要让师父夸一句的情景,笑道:“这么小年纪,能驾驭如此法器,已经很厉害啦。”小白刚才故弄玄虚,不过是小孩子爱出风头而已。如今得了夸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白发人将那对叶片还给她,笑道:“自己玩儿去吧!以后可不要再班门弄斧了。”她拿过法器便重见笑颜,甜甜地说了声是,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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