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风六已把西瓜切好了,他递一块给阿月,阿月摆摆手,道:“你们先等着。”她说着转身进到屋里,江离和风六仍在庭院里喝酒吃西瓜。
这两人是纪雍派来的,但日子总算多了些热气。江离很有商有量地风六:“你说纪雍派你们来是想做什么?”风六吃着西瓜忿忿地说道:“天知道他想干什么!老子也是被逼的,等哪一天老子自由了,第一刀就砍他泄愤。”
“他一定对你大有所求,你要仔细堤防着,”却是阿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骰盒,“他对你这么好,就是一直不提要求,肯定是想等一个你不能拒绝的时机说出来,到时候你后悔也晚了。”
“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一定有原因,只是有时候你不知道而已。”阿月很深沉地说。
江离笑道:“你一个小姑娘,又懂很多?”
阿月轻轻一笑,拉开椅子坐下了。她没有反驳,但她确实觉得自己懂很多。她所有的道理都是从苦难的生活中得来的,所以她深信不疑。就算有人驳斥,也不会去争辩。
因为她深信不疑!
阿月摇了摇骰盒,对江离说道:“我陪你玩掷骰子。”
江离摇摇头,说道:“只掷骰子没意思,要有赌注才行。”
“好,那我们就加赌注。”阿月一指头上金冠,说道,“我就压这个,算值钱吧?”
这金冠确实值钱,仅上面镶嵌的宝石就价值连城。风六对阿月一向大方。
江离见她要押这金冠,就有些为难起来。他如今输得身无长物,想不出身边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风六便一指他长剑,建议道:“你可以赌这柄剑啊。”江离恍然大悟似的说了一声:“对呀!”便把腰间的恨生解下来放在桌上,说道,“我就赌它了。”
阿月撇撇嘴道:“你这柄剑是绝世之物,我可堵不起。这样,我押了一个头冠,你便押你头上那个玉簪如何?”江离笑道:“你愿意,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东西值不了什么钱,以后长大了可别说我欺负小孩子。”阿月笑道:“反正也是白得,我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她说罢摇了摇骰子,问道:“大还是小?”
江离随口说:“大。”
阿月开了骰盒,是小。
“算了,第一轮就算是热身。”阿月说着又摇了一次,问道,“大还是小?”
“小吧。”江离紧紧盯着骰盒,连酒都忘了喝了。
阿月笑着揭开了盒子,是大。
风六抚掌大声道:“月儿真厉害!”
阿月一推他,说道:“闭嘴,怎么这么聒噪?”风六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倒逗得她一笑。
江离看了看骰盒,又看了看阿月,说道:“你出千。”
阿月嘻嘻一笑,道:“这是我专门为你找的,你明天拿这副骰子去玩,保证你赢。”
“嘁”,江离不屑地说道,“出千没意思,不刺激,我赌的就是运气。”
阿月俯身快手快脚地摘下他发间玉簪,笑道:“我赌的就是赌注!你愿赌服输吧。”
夏日天亮得早,阿月很早起来练剑,等到太阳开始冒热气,才收工打算进屋,就看见江离又要往外去。他把发簪输给了阿月,只随意扯了一根冰蓝绸缎系住头发。衣衫半旧,又有些大了,松松地罩在身上,领口处漏出一节锁骨。
真是要多落拓有多落拓。
阿月问道:“你又要去赌钱?赌场开门了吗?”江离背着手,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说道:“要不我带你去看看?”阿月撇嘴道:“谁要跟你去赌场?带钱了?”
他如今记性也不算好,有时喝醉了才出门,就忘了带钱。赌钱不带钱,又不还手,常常被打得半死。
江离自信满满地说道:“放心吧,带得足够多了。”
他在赌场呆了一整个白天,把带的钱都输了个精光,又欠了一屁股赌债。这个赌场的人再也不愿让他赊债了,追着他一直往外打。他缩在墙边把脑袋埋在怀里,任人打骂,不还手也不还口。街上围观的人都劝道:“别打啦,再打就出人命啦。”也有不怕事大的,嘻嘻哈哈看热闹。还有人特意从屋里拿了茶水瓜子来看,边看边给其他人解释,道:“这人把城里每家赌坊都赊了一遍,不知道被打多少回了。别担心,这人打不死。”
他刚说完,就感觉有人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道:“劳烦让一让。”
谁他妈要给你让位置,看热闹也不趁早!这人愤愤转身,刚想骂出来,就看见一个极美的白发人站在眼前,神情温和,但或许是容貌的原因,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望而不可即。他虽是一个男人,也看直了眼,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像烟一样自然地消散了。
柳庭深穿过人群,拉住江离的手腕,沉声道:“跟我走。”那几个打手愣了一会儿,才道:“他欠了我们钱。”柳庭深问道:“他欠了多少?”那人说了个数,就听那喝茶嗑瓜子的人好心劝道:“你可千万别替他还钱,他欠了好多赌债,你要是替他还了这家,其他债主也会找上你的。”柳庭深把钱掏出来递给赌坊的人,道:“你们数一数,看够不够。”
他听人家说“够了”,才拉上江离穿过人群离开。人群逐渐散去,柳庭深拉着江离一直往前走。傍晚的风还带着些热气,转眼天空又滴了几滴雨。雨点越来越急,一场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就下了起来。
江离头发没一会儿就滴水了,衣衫都贴在身上。他知道这几年全靠柳庭深自己才没真被罗浮门给剁了,倒不想对他疾言厉色。他这人是这样,谁对他一点好都记在心里。只笑道:“你没头苍蝇一样地走什么走?现在好了,衣服都湿了。”
柳庭深见他此时此刻仍在笑,但笑容全没到心里,看了只觉得更加难过。街上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暮色顺着雨水沉下来,不一会儿就淹没了整条长街。
街边只有一个破庙可以避雨,这庙宇也不知如何废弃了,至今也未拆做他用。门框上仍挂着牌匾,写着白衣庵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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